尼安德特人與我們：相似之處遠超以往認知——《華爾街日報》

尼安德特人可能被誤解了。在電影《博物館奇妙夜》中，當展品在日落後活過來時，尼安德特人被描繪成愚蠢的穴居人，他們咕噥着並徒勞地敲打石頭試圖生火。當本·斯蒂勒飾演的夜班保安角色給他們一個打火機時，其中一個立刻把自己點着了。

流行文化常常將我們的尼安德特人表親描繪得像這些博物館穴居人一樣——失敗者和粗野的蠻族，他們的遊牧狩獵生活方式使他們無法參與社交聚會，可能也導致了他們的消亡。

但過去十年左右的時間裏，我們對尼安德特人的理解發生了變化。越來越多的研究表明，這些已滅絕的親戚——他們在時間和空間上與解剖學上的現代人類（智人）重疊——在許多方面與我們相似。最近的研究表明，尼安德特人用火改變了他們周圍的景觀，並且是精明的獵人，能夠以比古人類學家曾經認為的更大的羣體利用各種獵物。

“人們對他們非常感興趣，而且一直如此，因為他們為我們提供了一面完美的鏡子來審視自己，”利物浦大學的考古學家和榮譽研究員麗貝卡·拉格·賽克斯説。她補充説，最近對化石和考古記錄的重新評估幫助描繪了一幅尼安德特人相當能幹的畫面。

自150多年前該物種被發現以來，科學家們已經發現了大約400個尼安德特人的骨骼和牙齒，正式名稱為尼安德特人。這些化石揭示了一個更矮、更結實的物種，擁有強壯的胸部和四肢。尼安德特人的頭骨較長，有明顯的眉骨和後掠的顴骨，儘管是我們最近的親戚之一，但在身體上與最早的人類有顯著區別。

“不斷積累的數據表明，尼安德特人在解剖學上確實與眾不同，”倫敦自然歷史博物館人類起源研究負責人克里斯·斯特林格説，“但當我們觀察行為數據時，模式幾乎完全相反。”

研究顯示，這個物種會用火烹飪、製造工具處理肉類和石器、建造結構，並製作珠寶。他們游泳潛水採集貝殼，將其用作工具和珠子，還蒸餾樺樹皮製作焦油。尼安德特人裝飾雕刻骨頭，並使用赭石——一種天然黏土顏料——來改變物體表面。

“我們對尼安德特人瞭解得越多，就越發現他們在行為上與人類相似，”斯特林格博士説。

科學家還發現，尼安德特人以特定方式埋葬死者——在伊拉克一個名為沙尼達爾的遺址，化石花粉表明葬禮可能使用了鮮花。他們還照料生病受傷的同伴，並將纖維捻成線繩，可能用於製作網、墊子、籃子或織物。

遺傳學和化石證據顯示，尼安德特人在約40萬至4萬年前曾繁衍生息於歐洲和西亞地區——他們在氣候劇烈波動的環境中狩獵並生存，從冰川主導的冰河時期到類似現今北半球的温和間冰期。

“他們必須具備極強的適應能力來應對這些變化，“拉格·賽克斯博士説，“尼安德特人的社會結構本身可能也隨着不同環境和氣候帶來的機遇與挑戰而發生了演變。”

伊拉克沙尼達爾洞穴外觀，約70年前首次在此發現尼安德特人化石。圖片來源：喬治·克里斯蒂安森/Alamy研究表明他們不僅會食用植物，還具備足夠智慧與技能來獵取野牛、鹿等陸地大型動物之外的多種獵物。一項二月發佈的研究揭示了生活在伊比利亞半島的尼安德特人會捕撈褐蟹，帶回洞穴用火烤制後撬開外殼食用蟹肉。

該研究的合著者、西班牙加泰羅尼亞人類古生態與社會進化研究所考古學家瑪麗安娜·納巴伊斯指出，這些螃蟹通常棲息於深水區，夏季會到岸邊繁殖，退潮時可能被困在潮間帶的水坑中。

“因此，要捕捉它們，他們必須瞭解潮汐和螃蟹的行為，”她説。“這表明了抽象思維，顯示了計劃性，説明他們理解自己所處的環境。”

納巴伊斯博士補充説，我們的近親還食用烏龜、兔子、鳥類、魚類和貝類。

另一項近期研究，發表在《科學進展》期刊上，表明尼安德特人還獵殺並宰殺過直牙的冰河時代大象。這項基於德國一處名為諾伊馬克-諾德的12.5萬年前遺址化石證據的研究顯示，尼安德特人可能曾以比預期更大的羣體聚集在那裏食用肉類。

研究作者們查看了來自約60頭大象的數千根象牙、牙齒和骨頭，這些證據表明，聚集在諾伊馬克-諾德的尼安德特人使用工具從骨頭上剝下肉，然後可能將捕獲的肉烤制或風乾。研究人員計算，一頭11噸重的大象可以供25人食用三個月，或100人食用一個月，或350人食用一週。

薩賓·高茲因斯基-温德豪瑟博士在德國一家博物館內與一頭成年直牙大象的真實大小復原模型合影。圖片來源：盧茨·金德勒“他們享用了這些肉食狂歡，這表明較小的羣體存在於一個明顯保持聯繫的更大網絡中，”該研究的合著者、德國蒙雷波斯考古研究中心和博物館的動物考古學家薩賓·高茲因斯基-温德豪瑟博士説。

這類聚集活動顛覆了尼安德特人主要是小規模遊牧狩獵採集者的傳統認知。

事實上，2021年的一項研究基於諾伊馬克-諾德遺址的其他考古證據表明，聚集在此的尼安德特人羣落永久性地改變了當地景觀。石器、動物骨骼碎片和大量燒焦木材痕跡表明這裏曾反覆燃起篝火。研究人員稱，狩獵活動對地面的踩踏重塑了當地植被，使原本的森林區域變得開闊。

“人們總把他們視為與我們截然不同的存在，“史密森學會古人類學家布里安娜·波比納表示，“當科學家們説’其實尼安德特人也能做到這些’時，有時會讓人感到不安…於是問題就變成了：為何我們存續至今？而他們卻消失了？”

智人與尼安德特人在非洲和歐亞大陸分別演化數十萬年。然而，約6萬年前當這兩個物種在歐洲和西亞相遇後，不到2萬年間尼安德特人就從化石記錄中徹底消失了。

但從古人類骨骼和牙齒提取的DNA顯示，尼安德特人的基因仍存在於現代人類基因組的微小片段中。歐亞血統人羣基因組中約2%的DNA源自這些遠古表親——這是兩個物種古代通婚的結果。

“物種界限的模糊程度令人驚訝，”波比納博士説，“所以，如果知道現代人類與尼安德特人曾交配過，是我們同化了他們？還是征服了他們？除非有時光機，否則我們可能永遠無法得到答案。”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進化生物學家拉斯穆斯·尼爾森博士表示，古遺傳學記錄幾乎可以確定是前者。“我們與尼安德特人融合了。他們因愛而滅絕，而非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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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發表於2023年4月11日印刷版，標題為《科學發現提升尼安德特人的心智與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