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聲隆隆》評論:開場炮火 - 《華爾街日報》
Richard Snow
炮擊薩姆特堡。圖片來源:Corbis/Getty Images"任何為林肯效力的南方人都該被逐出法律保護並處死。“這是1861年初《喬治亞之星報》主編的觀點。《查爾斯頓信使報》附和道:“林肯是個嗜血的暴君。“阿拉巴馬青年俱樂部主席則搬出更高權威:“反抗林肯就是服從上帝。“南卡羅來納州在1860年大選將林肯送入白宮數週後便宣佈脱離聯邦,這位新總統發現自己執掌的竟是一個他曾宣誓要捍衞的、卻已分崩離析的聯邦。
但他並未詆譭無數批評者中的任何一人,而是堅守一個根深蒂固的信念:“聯邦比任何州都更古老。事實上,正是聯邦創造了這些州。各州無論從實質還是名義上都從未脱離聯邦而存在,那麼所謂’州權’這種神奇的全能主張,聲稱有權合法摧毀聯邦本身,又從何談起?”
上述譴責出現在布魯斯·查德威克《炮聲轟鳴:薩姆特堡與內戰開端——口述歷史》的開篇。這本書並非通常意義上的"口述歷史”,所有被引述者早已作古。書中沒有訪談,見證者們通過日記、回憶錄、報紙頭條、政府急件和軍事命令發聲。
但這位前記者通過精心挑選數十位身處那個動盪年代的參與者的言論,並以簡評巧妙串聯,實現了與歷史的生動(且重大的)對話效果。他迅捷、引人入勝且渾然一體的敍述,為這個國家走向殘酷武力考驗時——那些渴望戰鬥者與摸索和平者——的苦難賦予了即時感。他編排的引文既豐富得令人駐足,又簡短得恰到好處,讀者絕不會產生置身文選般的幽閉感。
儘管我們知道,春天來臨時,查爾斯頓港周圍的叛軍炮台將炮轟薩姆特堡,但讀者仍會在查德威克先生對那場最終災難性爆炸的重構中找到大量懸念。這位新上任的總統在《炮聲隆隆》開篇佔據了重要篇幅,而通過《倫敦時報》著名戰地記者威廉·霍華德·拉塞爾的視角認識他頗為有趣:“他步履蹣跚,姿勢鬆散而不規則,幾乎搖搖晃晃……他穿着一套不合身、皺巴巴的黑色西裝,讓人聯想到葬禮上殯儀員的制服……若在街上遇見林肯先生,沒人會認為他是位紳士。”
並非只有英國人對這位新總統感到失望。曾在黨代會上推動賓夕法尼亞州共和黨人支持他的A·K·麥克盧爾寫道:“我承認,想到這個被偉大國家選中在其歷史最嚴峻時期擔任領袖的人時,我的心沉了下去。“但麥克盧爾與這位候選人交談後改變了看法:“不到半小時,我不僅開始尊重他,事實上已對他肅然起敬。”
這種轉變並未發生在南方——甚至也未出現在林肯內閣中。隨着時間推移,當薩姆特堡成為南北諸多分歧的唯一象徵時,幾乎所有內閣成員都在爭吵。邦聯軍隊已悄然佔領了其他聯邦要塞,但傲然矗立在查爾斯頓港人工島上的薩姆特堡,正以其脆弱的磚牆聚集着真正的風暴。
要塞指揮官羅伯特·安德森曾是奴隸主,或許仍懷有南方同情心。但他對聯邦的忠誠堅定不移,誓死守衞這座堡壘。他手頭資源極為有限——薩姆特堡始建於1829年,至今仍未完工,僅駐守着八十名士兵。
華盛頓方面含糊其辭的命令令安德森倍感挫敗,更準確説是命令的缺失。他只能遵照這份模稜兩可的指示行事:“總統無意讓部隊承受超出軍人常規判斷的危險與困苦,他完全信任諸位能以愛國將士的姿態應對任何情況。”
港口對岸的對手名叫皮埃爾·古斯塔夫·圖桑·博雷加德,其名號便透着尚武之氣。這位統領六千兵力的將領早已摩拳擦掌。邦聯政府雖提出不温不火的和平方案,卻明示北方任何增援或補給行為都將引發戰爭。四月,聯邦艦隊果然前來馳援。
4月12日,博雷加德一聲令下,查爾斯頓海岸線頓時炮火連天。副指揮官阿布納·道布爾戴記錄道:“霎時間炮聲震耳欲聾,堡壘內外牆體的石料大塊剝落坍塌。“黎明時分安德森組織還擊,但很快彈盡糧絕,次日便宣佈投降。
《查爾斯頓信使報》將這場戰役稱為“一場壯觀的煙火表演”。從軍事角度來看,確實如此。落在堡壘上的4000枚炮彈未傷及任何守軍,而查爾斯頓海岸上的邦聯炮兵也無人被薩姆特堡的炮火所傷——在即將到來的戰火紛飛歲月裏,這樣的奇蹟幾乎不可能重現。
炮擊開始三小時後,一位同僚軍官喊道:“道布爾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場騷亂究竟為何?”道布爾迪透過硝煙喊道:“我們與對面鄰居有些小分歧,正試圖解決它。”正是以這種精神,薩姆特堡的對峙將聯邦帶入了內戰。
斯諾先生的眾多著作包括《鐵血黎明:莫尼特號、梅里馬克號與改變歷史的南北戰爭海戰》。
刊載於2023年4月12日印刷版,標題為《開幕炮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