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追隨者描述被控10億美元欺詐案的中國商人的魅力

郭文貴被指控領導一項陰謀，詐騙其數千名追隨者超過10億美元。圖片來源：timothy a. clary/法新社/蓋蒂圖片社新加坡——對於劉軍（音）來説，向一位流亡的中國商人捐錢並不容易。這位商人通過講述北京的政治陰謀和承諾鉅額投資回報，吸引了數十萬追隨者。

這位53歲的東京家庭主婦表示，她不得不克服丈夫的反對，丈夫試圖勸阻她不要給郭文貴錢，甚至威脅説如果她執意如此就要離婚。劉女士説，當她試圖通過銀行轉賬投資郭文貴提出的一個項目時，多家銀行拒絕了交易，並警告這可能是詐騙。

她説，她無視了這些擔憂，在2020年5月從她的積蓄中匯出了3.5萬美元。她甚至敦促銀行員工也進行投資。

上個月，美國聯邦當局逮捕了郭文貴，指控他領導一項陰謀，通過説服追隨者投資他的GTV傳媒集團和他聲稱將有助於在中國實現民主並推翻共產黨的企業，詐騙了數千名追隨者超過10億美元。當局表示，他反而從追隨者那裏拿走了大部分錢，並揮霍在一套價值2600萬美元的新澤西州住宅、一艘價值3700萬美元的遊艇和一輛價值440萬美元的布加迪跑車等項目上。

郭先生在曼哈頓聯邦法院的傳訊中表示不認罪。郭先生的律師未回應置評請求。

郭文貴上個月在紐約出庭。他否認了關於其策劃欺詐追隨者陰謀的指控。圖片來源：JANE ROSENBERG/REUTERS許多向郭先生提供資金的追隨者表示，他們不僅沒有看到郭承諾的投資高回報，甚至血本無歸。部分人表示正在配合聯邦調查，並困惑自己為何會被郭矇騙。

劉女士稱她被郭文貴成功商人形象所吸引——他總是穿着剪裁完美的西裝或中式傳統長衫，居住在紐約第五大道雪莉荷蘭酒店18層。

自稱政治上天真的劉女士表示，郭與前總統特朗普顧問史蒂夫·班農等人的往來也加深了她的信任。班農2020年8月在郭的遊艇上被捕，因涉與郭無關的欺詐案被起訴。班農拒不認罪，後獲特朗普離任前特赦。班農律師未就其與郭的關係回應置評請求。

一名追隨者表示，郭文貴與總統顧問史蒂夫·班農等人的交往增加了人們對郭先生的信任。圖片來源：carlo allegri/Reuters郭文貴自稱曾是中國共產黨內部人士，後成為異見人士，通過房地產發家，並稱自己於2014年逃離中國。郭文貴表示，他認為中國當局計劃作為習近平主席反腐敗行動的一部分逮捕他，因此在美國尋求政治庇護。

北京方面反駁郭文貴的批評，稱他是一個尋求關注的罪犯，指控他犯有賄賂、綁架、欺詐等罪名，郭文貴對此予以否認。

許多追隨者經常觀看郭文貴在YouTube上每天長達一小時的直播，他在冗長散漫的獨白中聲稱掌握了中國共產黨高級官員腐敗的細節。

35歲的IT系統工程師鄒瑞芳（音）在2017年夏天首次在YouTube上接觸到郭文貴，當時鄒先生還居住在中國南方的海南島。鄒先生説，郭文貴的故事和觀點在很大程度上強化了他自己對中國的看法。作為一名大學生，他曾如飢似渴地閲讀有關美國曆史和政治的書籍，並開始欽佩美國的民主。他説，他的母親在中國獨生子女政策時代懷上了他的弟弟，與共產黨發生了10年的衝突。

鄒先生和其他追隨者一樣，對郭文貴的公開直言印象深刻。“他看起來非常勇敢。我相信他是中國走向民主的一個機會，“他説。

2017年5月，中國安全人員在郭文貴位於紐約第五大道雪莉荷蘭酒店的公寓與他見面，試圖施壓讓他返回中國，稱如果他停止煽動反共情緒，將會受到優待。郭文貴拒絕了這一提議，隨後FBI特工在中國安全人員返回中國前與他們進行了對峙。

他們説，北京方面試圖讓他噤聲並把他帶回中國的努力，只是讓他的一些追隨者更加確信他説的是實話。鄒先生説，對郭文貴來説，這些直播很快就像例行公事的一部分，看到郭文貴每天都能進行直播，這讓他感到安心。

受到2019年香港親民主示威活動的感召，鄒先生説他開始向郭文貴所謂的非營利組織"法治基金會"和"法治社會"捐款，郭文貴稱這些資金將用於支持抗議者並反對中國共產黨。“我不能和他們一起在前線。所以我至少能做的就是給他們一些錢，“鄒先生説。在一年多的時間裏，他説他總共捐贈了6000美元。

2017年，郭文貴在紐約第五大道的雪莉荷蘭酒店。照片：Natalie Keyssar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劉女士表示，她於2019年開始觀看郭先生的YouTube視頻。在他警告香港將出現混亂和暴力後，她決定取消2019年8月的香港之行。後來，新聞中抗議者與警察衝突的畫面讓她慶幸聽從了他的警告。

次年，郭先生開始為一個項目籌集資金，他聲稱該項目將為投資者帶來巨大回報——一個面向全球華人的獨立媒體平台，名為GTV傳媒集團。

許多追隨者抓住了這個機會。劉女士説，她期待通過賺錢幫助家人在東京償還房屋貸款。鄒先生表示，在最初捐款後，他又向郭先生的一個商業項目投入了5萬美元。鄒先生將這筆款項描述為貸款，可以選擇最終將其轉換為GTV股票。但鄒先生表示，賺錢對他來説並不重要。他想要支持郭先生創建支持言論自由的中文媒體平台的事業。

一些投資者表示，GTV投資者被要求加入社交媒體平台Discord。他們表示，在收到投資指導之前接受了面試。42歲的俄羅斯新西伯利亞中國商人李正華回憶説，他在面試前排隊等了幾個小時，越來越擔心會錯過這個機會。

駐俄羅斯的中國商人李正華表示，他在獲准投資郭文貴的一個項目之前接受了面試。照片：李正華一些投資者表示，Discord上的氛圍極具感染力，成員們互相吹捧潛在回報，並慫恿對方加大投資。“其他人都信了，所以我也信了，“劉女士説。

根據郭先生的起訴書，在向追隨者推銷不到兩個月後，據稱他已向超過5500名投資者出售了價值4.52億美元的GTV普通股。

當劉女士開始反覆要求收據以確認她的投資，並在接下來的幾周內要求退款時，她説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其他提出類似擔憂的投資者表示，他們被批評和攻擊為共產黨的間諜。“那些方法和氛圍就像文化大革命一樣，“劉女士説，她稱那段時期是一次覺醒。

鄒先生也不喜歡郭先生推動追隨者使用侮辱和暴力騷擾持不同意見者的方式。當他對投資項目的某些數據提出質疑時，他説他的賬户被關閉，最終被踢出平台。“他們甚至比中共更殘酷、更專制，“他説。

在俄羅斯經商的李先生是中國四川省人，他説他對郭先生的懷疑越來越大，但在2022年10月看到他在直播中吃和牛火鍋後，他完全失去了對他的信任，儘管郭先生曾聲稱自己不再吃牛肉。“如果連這麼小的事都撒謊，他還會説真話嗎？“李先生疑惑道。

許多曾經追隨郭文貴的人現在正試圖追回資金，並努力面對自己的行為。

劉女士表示，經濟損失讓她夜不能寐、血壓升高，並損害了她與家人的關係。“我失去了家人的信任和尊重，“她説。

2020年，一羣郭文貴的支持者在休斯頓中國領事館前抗議中國共產黨。攝影：鄒瑞芳2020年離開中國、現居休斯頓的鄒先生表示，他正在努力承擔責任並反思自己的行為。“我交了學費，但也對人性和世界有了更多瞭解，“他説。

洛杉磯卡車司機楚新澤表示，他向郭文貴的項目投資了超過20萬美元。他説自己因受騙感到愚蠢和羞愧，並對郭文貴能夠利用親民主信息非法獲利感到沮喪。

“是的，我們需要為民主而戰，“他説。“但如果我們最終用更惡劣的暴徒取代中共，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聯繫記者沙華，郵箱：[email protected]

更正與補充鄒瑞芳的母親並未被中國共產黨開除。本文早期版本錯誤稱其已被開除。已於4月11日更正。

本文發表於2023年4月12日印刷版，標題為《被控詐騙者的投資者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