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面臨低退休年齡問題的關鍵時刻——《華爾街日報》

郭金義去年50歲退休。有觀點認為中國可能最終會採取措施提高退休年齡。圖片來源：郭家幾十年來，在中國，中年階段往往是許多人開始準備退休的時期。

中國是全球主要經濟體中退休年齡最低的國家之一。自20世紀50年代起實施的政策規定，女性最早可在50歲退休，男性為60歲。如今，在退休潮來臨之際，地方政府正面臨資金枯竭的困境。這使得中國政府別無選擇，只能要求人們延長工作年限——經濟學家們認為這一舉措早就該實施，但仍可能遭遇阻力。

中國的"嬰兒潮一代"——即20世紀60年代初大饑荒結束後出生的人羣——正大規模退休。根據政府智庫中國社會科學院2019年的預測，即使有政府補貼，到2035年中國以國家為主導的城鎮養老基金將耗盡過去二十年積累的資金，屆時將完全依賴新就業人員的繳費。

前央行行長周小川在2月的一次演講中警告稱，中國必須解決養老金缺口問題，並告知民眾許多人可能需要依靠私人養老儲蓄。根據他在一場財富管理論壇上的發言記錄顯示，他表示：“中國的養老金體系需要為龐大且嚴重老齡化的羣體做好準備。““直面養老金體系的問題，不要回避。”

中國似乎多年來一直處於改變退休年齡的邊緣，但已經讓幾個最後期限過去而沒有提出計劃。然而，經濟學家和人口學家表示，隨着經濟開始復甦，習近平獲得第三個中國領導人任期——這使得一項政治上不受歡迎的舉措對共產黨來説不那麼危險——北京今年可能最終採取行動。

許多國家面臨類似的鬥爭。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提高法國退休年齡的努力引發了為期一週的抗議活動。與中國一樣，美國也面臨着人口逆風，其社會保障體系的成本在2021年開始超過收入。

但中國在收入水平低得多的情況下老齡化速度比法國和美國快得多。其獨生子女政策（在2016年廢除之前實施了數十年）的一個結果是育齡婦女人數減少，以及一代獨生子女不太渴望結婚和組建家庭。

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估計，在截至2025年的五年內，將有超過4000萬中國人——超過加拿大的人口——退休。勞動年齡人口——在中國通常定義為16至59歲之間的人——預計在同一時期將減少3500萬，這表明缺乏年輕人來彌補老年工人的短缺。

“官員們一直在關注這些數字。每個人都知道目前的退休年齡是不可持續的，”北卡羅來納大學教堂山分校的社會學家蔡勇説。

然而，官員和經濟學家們的緊迫感並未感染到許多中國中年人，他們長期期盼能在壯年時期退休。

郭金藝（音）去年50歲時從浙江一家國有保險公司退休，她在那工作了20多年。現在她領取每月6000元（約合872美元）的養老金，她稱這筆錢"剛好夠開啓人生第二篇章”。

如今她的日常以舞蹈課為主，還會帶着孫女在商場外騎恐龍造型玩具車。在中國任何城市，都能看到像她這樣的退休人員在廣場跳集體舞，或在小區健身器材上鍛鍊。

“我很幸運能按時退休。讓年輕人延遲退休確實不太公平。“郭女士説。

中國農民工和農民通常比白領工作年限更長。但中國工人的低退休年齡在主要經濟體中仍顯突出。根據經合組織最新數據，2020年該組織成員國男性平均退休年齡64.2歲，女性63.4歲。

中國失衡的人口結構只會繼續惡化。在多年出生率下降後，中國人口於去年出現數十年來首次負增長。

聯合國數據顯示，中國60歲以上人口已佔總人口五分之一，預計到本世紀末將接近半數。相比之下，法國和美國當前60歲以上人口占比更高（分別為28%和24%），但增幅將小於中國——到2100年，兩國該比例將分別達40%和36%。

根據世界銀行數據，即便經歷了數十年的經濟高速發展，2021年中國人均國內生產總值仍僅為12,556美元，分別不足法國和美國的三分之一與五分之一。

與馬克龍政府一次性將法國退休年齡從62歲提高至64歲的做法不同，北京方面可能會採取更為漸進的方式，未來數年每年僅延長几個月。部分政府研究人員建議，第一步可先統一男女退休年齡。目前中國部分女性50歲即可退休，另一些則需工作至55歲。

即便緩慢推進，改革仍可能引發強烈牴觸。今年2月，武漢市就因一項可能削減退休人員醫保待遇的改革爆發抗議活動。但中國不太可能出現法國規模的示威浪潮。不過即便是威權政體，也難逃退休制度改革引發的激烈反彈——2018年俄羅斯總統普京在民眾強烈抗議下，不得不緩和了提高男女養老金領取年齡的計劃。

當被問及中國何時公佈延遲退休方案時，新任總理李強在3月的就職發佈會上表示，政府將"認真研究、充分論證，在適當時候穩妥推出”。

中國國務院及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未回應置評請求。

山東和江蘇兩省正允許部分高技能人才自願延遲退休，一些從業者預計未來幾年延遲退休可能將成為強制性措施。

許多中國人認為延遲退休年齡勢在必行。山東某國有房地產公司31歲的會計表示：“我已經做好了65歲才能退休的準備。“他説，單位領導已就延遲退休計劃召開了多次內部吹風會。

由於預計無法像父母那樣領取養老金，他正努力存錢，但這並不容易。

在經濟不確定性背景下，中國居民儲蓄持續增長。國家主導的養老金可能無法全額領取的前景，促使許多年輕人考慮購買商業養老保險。

但經濟學家和官員們擔憂，許多中國民眾尚未充分意識到人口老齡化的速度之快。不少中年人甚至早於現行退休年齡就決定改變生活方式。

46歲的薇薇·石在疫情期間關閉了武漢的建築公司，開始依靠國家養老金、私人儲蓄和投資收益生活。她説：“突然大家都不工作了，感覺不必拼命工作也挺好。”

今年中國社交媒體上，“延遲退休"和"提前退休"話題雙雙成為熱搜。

前央行行長周先生在二月份的講話中強調，需要“讓公眾更好地瞭解當前現實”。

聯繫李巖琪，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4月12日印刷版，標題為《年輕退休者給中國財政帶來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