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熱世界》評論：斯圖亞特王朝的風暴 - 《華爾街日報》

查理二世的加冕肖像。圖片來源：Alamy Stock Photo在英格蘭，你永遠不會離酒館太遠。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該國最受歡迎的酒吧名稱“紅獅”是為了紀念其宿敵蘇格蘭的紋章。這隻在許多酒館招牌上屹立不倒的紅色躍獅，讓人想起英格蘭第一位斯圖亞特君主詹姆斯一世的努力——他當時已經是蘇格蘭的詹姆斯六世——試圖在他的王國中樹立個人權威。

1603年，無嗣的伊麗莎白一世去世後，詹姆斯繼承了英格蘭和愛爾蘭的王位，並認為他需要鞏固自己的地位。他的父親亨利·斯圖亞特於1567年被謀殺，當時詹姆斯還是個嬰兒；他的母親，伊麗莎白的表妹，蘇格蘭女王瑪麗·斯圖亞特，20年後因叛國罪被處決。詹姆斯的不安全感很快得到了驗證，1605年，他險些被親天主教的“火藥陰謀”炸得粉身碎骨。

在公眾的記憶中，詹姆斯和他的斯圖亞特繼任者們被更富魅力的都鐸王朝所掩蓋。相比之下，歷史學家們長期以來一直在爭論斯圖亞特王朝統治的那個世紀的重要性。喬納森·希利的《燃燒的世界》提出了一個令人信服的論點，認為這個動盪的時代堪稱真正的“革命性”，不僅因為其接連不斷的政治動盪，還因為社會內部的深遠變化。

這位牛津大學的教授對17世紀的英格蘭進行了清晰的敍述，巧妙地整合了對潛在社會現象的原創性和深刻分析，並以活潑、幽默且偶爾粗俗的散文表達了他的熱情。希利寫道，隨着英格蘭的斯圖亞特時代在詹姆斯一世統治的“詹姆士時期”序幕之後展開，他的兒子查理一世日益“專制”的統治在與議會的血腥對抗後被推翻。這導致了國王的處決（1649年）和君主制被強大的“護國公”奧利弗·克倫威爾領導的短暫共和國所取代。

1660年，流亡在外的查理二世復辟，開啓了長達二十五年的相對政治穩定期。然而，1685年其公開信奉天主教且專制傾向嚴重的弟弟詹姆斯繼位後，引發了一場反抗浪潮，最終催生了1688年的"光榮革命"——新教荷蘭執政奧蘭治的威廉受邀推翻詹姆斯，並與詹姆斯的嫡長女瑪麗共同執政。這對依賴議會合作的"立憲"君主，以威廉三世與瑪麗二世之名統治英國。

《烈焰世界》不僅梳理了至今仍在大西洋兩岸產生迴響的歷史進程（如以鮮明意識形態為標誌的政黨出現，以及能夠左右輿論的強大新聞業興起），更收錄了堪比都鐸王朝傳奇的戲劇性事件：層出不窮的陰謀、戰役與處決，1665-66年間瘟疫與大火帶來的末日式災難。其中一樁轟動事件通過英國酒館招牌"皇家橡樹"被永久銘記——1651年第三次內戰尾聲，查理二世在伍斯特戰役慘敗後，竟奇蹟般躲過克倫威爾的大搜捕，藏身於什羅普郡博斯科貝爾一棵枝繁葉茂的橡樹中，該地毗鄰威爾士邊界。

斯圖亞特王朝早期，犯罪率飆升與道德淪喪引發普遍憂慮。正如希利先生所言：“舉目皆是酗酒、瀆神與粗言穢語。“1606年議會通過法案，將醉酒形象定義為"雙腿能邁進酒館卻無力邁出"的狀態。十年後，儘管詹姆斯一世曾利用酒館進行自我宣傳，卻轉而痛斥酒館氾濫是萬惡之源。

對查理一世政策的反對聲浪日益高漲，催生了大量小冊子的湧現，並在1641年與議會戰爭前夕達到"印刷品大爆發"的高潮。追逐轟動效應的記者們興高采烈地報道各種新異教派的古怪行徑，包括赤身裸體的"亞當派”。為迎合當時普遍存在的"天翻地覆"之感，僱傭文人們虛構出名為"佩內洛普·朋克"和"露絲·雷克赫爾"等挑釁性名字的女性激進分子。與此同時，新聞傳播——尤其是1620年首次在倫敦出現的定期"新聞單頁”——將政治討論擴展至傳統精英階層之外。值得注意的是，希利先生將目光投向這種文化素養提升的現象，讓此前在文字記錄中缺席的"中等階層"和更卑微的民眾得以發聲。

在1640年代的戰爭期間，普遍的危機情緒助長了英格蘭東部郡縣殘酷的獵巫行動，由聲名狼藉的所謂"獵巫將軍"馬修·霍普金斯領導。然而科學探究精神催生了對過時迷信日益增長的懷疑，而經濟狀況的逐步改善則減少了犯罪及試圖遏制犯罪的死刑。

斯圖亞特王朝為龐大帝國奠定了基礎。雖然1607年詹姆斯敦和1620年普利茅斯的建立催生了繁榮的美洲殖民地，但其他帝國冒險均告失敗：當查理二世1661年同意迎娶葡萄牙布拉幹薩的凱瑟琳公主時，她的嫁妝包括丹吉爾城。在被遺棄前的22年裏，一支飽受困擾的駐軍為斯圖亞特王朝的北非前哨抵禦着當地"摩爾人"的進攻。

1685年，在薩默塞特郡的塞奇高沼戰役中，久經沙場的丹吉爾老兵對鎮壓查理國王私生子——蒙茅斯公爵詹姆斯反抗其叔父詹姆斯二世的叛亂起到了關鍵作用。然而，對蒙茅斯舊部實施殘酷鎮壓引發的公憤，為不久後導致詹姆斯二世失去王位的"光榮革命"鋪平了道路。正如希利先生正確指出的，這標誌着一個根本性轉變：自此英國君主制的存續在極大程度上取決於議會意志，這對與詹姆斯二世同名的祖父而言曾是絕對不可想象的。

布魯姆威爾先生的著作包括《白色惡魔：殖民時期美國關於戰爭、野蠻與復仇的真實故事》。

刊載於2023年4月13日印刷版，原標題為《斯圖亞特王朝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