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開國元勳為何擔憂氣候變化 - 《華爾街日報》
Peter Frankopan
插圖:約翰·庫內奧氣候變化或許是21世紀最重要的問題。這也是美國開國元勳們深感興趣的話題。托馬斯·傑斐遜對此的關注近乎痴迷。1776年7月1日,就在他起草《獨立宣言》的同時,他開始寫日記,在接下來的50年裏每天記錄兩次温度讀數。
事實上,在7月4日美國宣佈脱離英國獨立的當天早晨,傑斐遜還專程前往費城的斯帕霍克文具店購買新温度計。從他的日記中我們得知,當《獨立宣言》被呈遞國會時,傑斐遜正忙着記錄環境温度為72.5華氏度(約22.5攝氏度)。
換句話説,在美國誕生的歷史時刻,這位主要締造者之一卻在思考濕度和大氣壓力問題。顯然他對現有工具並不完全滿意,因為獨立日次日他又重返斯帕霍克商店購買氣壓計,以使觀測數據更加精確。
傑斐遜並非為收集數據而收集數據。他試圖尋找證據來支持他的信念:18世紀下半葉北美氣候正在發生變化。。他確信"我們正明顯感受到氣候變遷。。即使中年人記憶中的酷暑嚴寒也已温和許多。。降雪變得不再頻繁,積雪也不似從前深厚"。傑斐遜寫道,儘管"年長者告訴我過去每年約有三個月大地被積雪覆蓋",但如今已非如此,河流結冰的頻率也大不如前。
科學家兼政治家休·威廉姆森——後來成為制憲會議代表——贊同傑斐遜的觀點。他認為,森林砍伐和農業活動使北美地表更加平滑,從而像“任何拋光的金屬”一樣反射光和熱。但以詞典編纂聞名的諾亞·韋伯斯特反駁説這純屬無稽之談,指出傑斐遜依據的是"中老年人"聲稱過去冬夏更涼爽的軼事證據,韋伯斯特稱這類觀點完全不可靠。
傑斐遜的憂慮屬於困擾歐洲訪客和作家數代人的更廣泛的北美問題。荷蘭學者科尼利厄斯·德波寫道:“進入美洲的歐洲人會退化,動物也是如此。“18世紀著名博物學家布豐伯爵斷言,美洲的大氣中存在某種使動物"更遲鈍、更單一、甚至更孱弱"的特質。
這是早期歐洲評論家的流行論調。英國自然哲學家理查德·伊登寫道,新大陸與舊世界截然不同,其特徵是"瘴氣瀰漫與酷熱難當”,氣候差異足以"改變(歐洲)事物的形態與特性”,甚至讓一些人徹底放棄美洲。正如某位作家所言,旅行者必然被"空氣、飲食和飲水的改變"所壓倒,這將導致"嚴重疾患與痛苦病症"。
部分原因在於跨越大西洋的歐洲人發現了陌生的動植物羣,這是地質與生態隔離的結果——相連的歐亞非大陸與南北美大陸長期分離。新大陸的氣候也與科學家預測大相徑庭。一位早期西班牙安第斯探險者寫道:“我嘲笑亞里士多德的氣象理論和哲學”,顯然這位古希臘哲人根本不知所云。
由於歐洲人首次定居後不久開始的"小冰河期",美洲地區比預期更為寒冷,尤其是北半球。加上16世紀末一系列大型火山噴發的影響,北半球氣温比長期平均值低了近2°C。若樹木年輪數據可信,1601年夏季是過去2000年來最冷的夏天。
這使殖民變得困難。北美第一個英國殖民地羅阿諾克因饑荒、屠殺或殖民者離散而失敗。佛羅里達的西班牙殖民者發現環境極其惡劣,高級官員建議西班牙國王不要浪費時間和資源,這些資源在其他地方能發揮更大作用。
疾病也強化了美洲環境脆弱的觀念。據估計,16世紀40年代"考科利茲特里"大流行導致中美洲80%原住民死亡。隨後瘧疾肆虐,在17世紀80年代氣候異常動盪時期,瘧疾在現今美國南部地區蔓延。
當疾病襲擊原住民時,並非所有人都不滿。詹姆斯一世國王指出,17世紀初"一場可怕的瘟疫"導致後來成為新英格蘭的地區"徹底毀滅、荒蕪和人口鋭減"。他感謝上帝讓殖民現在變得輕鬆許多。
這些經歷促使歐洲人將新大陸視為需要馴服的生態系統,以適應殖民者和那些能從出口商品中獲利的人。漸漸地,美國人開始擔憂人類活動正在改變氣候——這也是托馬斯·傑斐遜堅持詳細記錄氣候數據的原因之一。到19世紀中葉,尤尼斯·富特等先驅學者通過實驗證明,向大氣排放二氧化碳會導致全球變暖。
換句話説,我們並非第一個擔憂人類行為對自然環境和大氣層影響的世代。事實上,一些最古老的文字記載就包含了關於人類選擇所導致自然後果的警示,例如諾亞與大洪水的故事——因人類違背上帝旨意而降臨的滅世洪水。對於面臨氣候危機未來的世界而言,從歷史中汲取教訓至關重要。
弗蘭科潘先生是牛津大學全球史教授。他的新作《被改造的地球:一部被遺忘的歷史》將於4月18日由克諾夫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