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美國情報泄露事件並不令人意外——《華爾街日報》

奧列格·斯莫連科夫深知泄密的危險。這位俄羅斯官員曾作為中情局在克里姆林宮最有價值的間諜潛伏近十年。2017年，他收到蘭利總部上司的加密指令，要求立即收拾行裝，攜妻兒飛往黑山。中情局隨後將斯莫連科夫夫婦及三名幼童秘密轉移至美國的安全屋。行動時機分秒不差——數週後，《華盛頓郵報》曝光的線索直指普京總統身邊一名潛伏的中情局特工。

如今新一輪國家安全機密泄露事件，再次引發對在俄美國間諜的關注。週四，聯邦調查局逮捕了21歲的馬薩諸塞州空軍國民警衞隊一等兵傑克·特謝拉，指控其向遊戲聊天羣組發佈美國援烏作戰的絕密情報。俄羅斯獨立英文媒體《莫斯科時報》本週報道：“美國情報似乎已覆蓋俄軍總參謀部、國防部、格魯烏軍情局乃至瓦格納私營武裝集團等幾乎所有俄軍事機構。“俄聯邦安全局特工此刻必然正展開瘋狂搜捕。

泄密內容本身已足夠令人憂心，但更暴露出美國政府保護國家安全文件及開展反間諜行動的能力持續十餘年的系統性崩壞。特謝拉的手法堪稱簡單粗暴——將文件塞進口袋帶出基地，拍照後直接上傳網絡。

泄密事件發生在空前危險的時刻。美國與俄羅斯這兩個擁核超級大國首次陷入一場可能迅速升級為熱戰的致命持久代理人戰爭。根據其中一份泄露的機密文件，去年9月29日，一架俄羅斯戰鬥機在克里米亞海岸附近險些擊落英國偵察機。若導彈命中目標導致二十多名英軍人員喪生，很可能直接引發與俄羅斯的正面衝突。

除了追查內鬼，俄羅斯情報部門幾乎必然會開始排查遭滲透的通信渠道並更換密碼，以阻斷美國國家安全局的監聽。多份泄露文件明確顯示，情報源自信號截獲——即被攔截的電子通信。例如這類情報曾向NSA提供瓦格納集團招募俄囚犯赴烏作戰的細節。

4月13日馬薩諸塞州，疑似泄密者傑克·特謝拉被捕的航拍畫面。圖片來源：WBZ/CBS/Getty Images儘管這些泄露文件破壞性巨大，但相比情報界過去幾年丟失的海量絕密文件和危險網絡武器，不過是九牛一毛。2013年，博思艾倫諮詢公司派駐NSA的合同工愛德華·斯諾登，竟能隨身帶出裝有超百萬頁文件的閃存盤。直到斯諾登離境並在香港公佈消息前，NSA甚至未察覺數據失竊。

斯諾登事件後，美國國家安全局（NSA）聲稱已加強安全措施，確保此類泄密事件不再發生。然而僅僅三年後，又一名為NSA工作的博思艾倫承包商僱員哈爾·馬丁因竊取超過5億頁文件被捕，這些文件甚至來自該局最機密的部門——專門針對俄羅斯和中國等硬目標的"定製訪問行動”（TAO）小組。無人知曉還有誰可能接觸過這座數據大山。

幾乎同一時期，自稱"影子經紀人"的黑客宣佈竊取了NSA最危險的網絡武器，並在互聯網上公開叫賣。種種跡象表明，“影子經紀人"極可能是TAO部門的另一名前僱員。拍賣流產後，他們直接將網絡武器公之於眾。不久後，朝鮮和俄羅斯便下載了這些武器，用於攻擊包括其本國在內的全球多國。至今無人因此被捕。

更令人擔憂的是潛伏的鼴鼠。美國聯邦調查局（FBI）雖肩負反間諜重任，但其反間諜部門過去40年間持續被中俄間諜滲透。1979至2001年間，反間諜高級官員羅伯特·漢森長期為俄羅斯提供情報，泄露的機密包括在俄線人名單，導致多人遇害。

儘管漢森先生已於2001年被捕，但根據聯邦指控，約一個月後中國仍成功招募了前中情局官員亞歷山大·馬，使其成為FBI夏威夷辦公室的內鬼。近二十年間，馬某涉嫌竊取涉及中情局在華行動的高度機密文件，將其複製到電子設備上，並飛往上海親手交給其間諜主管。隨後他只需飛回夏威夷，若無其事地繼續在FBI反間諜部門工作。在此期間，許多為中情局工作的中國本土線人遭到處決。直到2020年他才落網，目前正在候審。

過去數年我一直在研究美國安全與反間諜行動的失敗案例，因此對於五角大樓或情報機構內部人員能夠成摞竊取絕密文件、塞進口袋帶出大門並在網上泄露的現象毫不意外。

核心問題在於情報界和FBI完全缺乏問責機制。在丟失數億份國家最高機密及該局大部分網絡武器後，三星海軍上將、國安局局長邁克爾·羅傑斯未受任何處分，保住了軍銜、薪資和職位。數十年來放任俄中間諜滲透的FBI歷任局長也無人被撤職，這種狀況導致兩國可能已有數十名勇敢的中情局線人遇害。

正如最新泄密事件所證明的，涉密文件的實體安保措施仍如同愛德華·斯諾登和哈爾·馬丁當年攜帶海量文件出走時一樣形同虛設。解決方案之一是在出口處設置與機場相同的金屬探測器，這種設備能檢測出藏在口袋或身體任何部位的U盤和文件。

如果這些行動在幾年前就採取，奧列格·斯莫連科夫可能至今仍坐在克里姆林宮裏傳遞有關俄羅斯戰爭計劃或核威脅的關鍵情報。

班福德先生的最新著作《間諜之敗：間諜、鼴鼠、破壞者與美國反情報體系的崩潰》為本文提供了部分改編素材。

本文發表於2023年4月15日印刷版，標題為《美國最新情報泄露事件並不令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