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亞·歐姬芙：畫布之外 - 《華爾街日報》

《晚星二號》（1917年）圖片來源：喬治亞·歐姬芙博物館/紐約藝術家權利協會紐約與辛辛那提

喬治亞·歐姬芙（1887-1986），這位美國西南部的現代主義藝術泰斗，正迎來她的高光時刻——但聚焦於細微之處。當前展覽並非呈現她最負盛名、將觀者化為盤旋昆蟲的巨幅暗示性花卉畫作，亦非展示她那些極簡荒蕪的動物頭骨與新墨西哥沙漠風景油畫。相反，一場紙上作品展與一場攝影展共同揭示了這位藝術家鮮為人知的幕後故事與私密側面，為我們打開窺探其家居生活、靈感來源與創作實踐的窗口。

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推出"喬治亞·歐姬芙：凝視需要時間"展覽，展出橫跨四十餘年的120餘件系列紙質小品；俄亥俄州辛辛那提藝術博物館則舉辦"喬治亞·歐姬芙，攝影師"巡迴展，聚焦她持續三十年的攝影熱忱。該展覽（展至5月7日）包含逾百幅攝影作品（多數僅略大於明信片）。

《蘭花》（1941年）圖片來源：喬治亞·歐姬芙博物館/紐約藝術家權利協會1946年，奧基夫成為首位在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舉辦回顧展的女性藝術家，但奇怪的是，此後該館再未為她舉辦過個展。由MoMA策展人薩曼莎·弗裏德曼與勞拉·諾伊費爾德、艾米麗·奧萊克共同策劃的《凝視需要時間》（展至8月12日）試圖論證奧基夫作為抽象主義藝術家的地位。誠然，奧基夫致力於將日落、河流、道路、頭骨、花朵、風景與雲朵等主題轉化為標誌性形態，使其超越平凡本源。但即便在她最簡化、最難以辨認具象的作品中，她始終是位根植自然——尤其是風景——的藝術家。無論其創作看似如何遠離可觀測的現實領域，奧基夫從未完全放棄地平線、三維空間與有機主題的運用。

《藍色線條X》（1916）圖片來源：喬治亞·奧基夫博物館/紐約藝術家權利協會奧基夫最傑出的成就在於將世界提煉為本質。在粉彩畫《特輯33號》（1915）中，漩渦狀的彩虹色雲朵點亮了藍天；在《黑色線條》與《藍色線條》雙系列（均創作於1916年）中，她將直立人形圖騰與標誌般的閃電融為一體；紅黑相間的水彩畫《無題抽象》（1916）如液態火焰般起伏；《夜間的帳篷門》（1916）系列裏，黑暗中明亮的三角形開口不僅暗示通道，更似一扇傳送門；而在每幅《晚星》水彩（1917）中，紅黃交織的太陽如鸚鵡螺殼般在湛藍底色上螺旋綻放。

《鷹爪與豆項鍊》（1934年）圖片來源：喬治亞·歐姬芙博物館/紐約藝術家權利協會歐姬芙在抽象提煉與直接再現世界的方式間搖擺，也創作融合兩者的作品。展覽包含1917年創作的粉藍裸女水彩系列、1918-20年間的單朵花卉、1922年緬因州海岸的暴風雨場景，以及1920年代末至1930年代初的紐約摩天大樓組畫。1922年那組看似描繪喬治湖航拍視角的冷色調粉彩，既可解讀為風景、水池、花朵，亦如抽象徽章。在炭筆畫《印第安珠串》與《鷹爪與豆項鍊》（均作於1934年）中，超現實尺寸的珠寶被賦予擬人化特質。

《海上閃電》（1922年）圖片來源：喬治亞·歐姬芙博物館/紐約藝術家權利協會1943年為美國畫家博福德·德萊尼創作的肖像頭像素描系列顯得刻意雕琢，而她那些細膩的鉛筆素描卻透亮而極簡。1950年代歐姬芙對秘魯薩克塞華曼15世紀印加疊石牆的特寫小稿兼具裝飾性與立體密實感。約1944-45年間三幅均命名為《無題（骨骼）》的縹緲素描，似飛鳥輕棲又如天使羽翼。這些都是歐姬芙鮮為人知的藝術側面。

《禁谷，格倫峽谷》（1964年）攝影：喬治亞·歐姬芙博物館/紐約藝術家權利協會由休斯頓美術館與聖達菲喬治亞·歐姬芙博物館聯合策劃的"喬治亞·歐姬芙，攝影師"展覽，由休斯頓美術館的麗莎·沃爾普策展，納撒尼爾·M·斯坦在CAM美術館監督實施。這是首次對歐姬芙攝影創作進行系統研究。展覽及其精美的圖錄再次透過這位藝術家的視角呈現世界，但展覽的教育意義遠勝於美學享受。其中最震撼的作品反而是他人為歐姬芙拍攝的肖像，比如她丈夫——美國攝影家兼藝術經紀人阿爾弗雷德·施蒂格利茨1933年拍攝的那張令人聯想到格蘭特·伍德《美國哥特式》（1930）的冷峻美顏；尤素福·卡什1956年在其工作室拍攝的歐姬芙與鹿角標本的幽靈般動態肖像；以及託德·韋伯1961年在新墨西哥州聖達菲西北60英里處幽靈牧場住所拍攝的歐姬芙與愛犬在幽暗走廊的合影。

歐姬芙留下了400餘幅攝影作品，多為典型快照：親友、紐約天際線、寵物犬、幽靈牧場建築、沙漠景觀與獸骨山巒河流道路雲霞。這些影像既是生活紀念，也是藝術研究素材。但某些瞬間，她彷彿擦亮火柴般，為繪畫創作捕捉到令人眼前一亮的主題。

尤其令人動容的是20世紀50年代在幽靈牧場開闊庭院拍攝的一些照片。奧基夫賦予車庫天花板的大片區域和空曠天空的帶狀區域以重量與壓力；還有那些倚靠在土坯牆邊的孤零零木梯，牆上開着門洞——如天鵝絨般漆黑的虛空。一系列明膠銀鹽照片《大艾草（三齒蒿）》（1957年）絕對迷人，絲滑流暢卻又粗獷，這些並非單純的樹木圖像，而是樹木的肖像。她拍攝的動物頭骨標本系列同樣充滿戲劇性；《格倫峽谷禁谷》（1964年）系列；以及她的黑白寶麗來作品《曼陀羅（曼陀羅屬）》（1964-68年）。其中一些照片——華麗而直接——實際上超越了作為其靈感來源的全綵繪畫作品。

《頭骨，幽靈牧場》（1961-72年）攝影：喬治亞·奧基夫博物館/紐約藝術家權利協會最終，《觀看需要時間》和《攝影師》兩部展覽都略顯冗長——它們是對奧基夫藝術生涯的補充，而非重頭戲。若經過編輯，每個展覽都將成為奧基夫全面回顧展的精彩補充。如果你期待看到她標誌性的代表作（那些花卉、風景和頭骨的大型畫作），可能會感到失望。但你仍會從這位不為人知的奧基夫身上獲得啓發，甚至可能被感動。

埃斯普倫德先生是《觀看的藝術：如何解讀現代與當代藝術》（基礎書籍出版社）的作者，他為《華爾街日報》撰寫藝術評論。為《華爾街日報》撰稿。

出現在2023年4月17日的印刷版中，標題為《奧基夫畫布之外的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