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伊斯·多德：自然秩序》評論：充滿趣味的寫實主義繪畫 - 《華爾街日報》

《男子收容所，三月#2》（局部），1968年攝影：紐約亞歷山大畫廊康涅狄格州格林尼治

華萊士·史蒂文斯曾説：“我們不斷迴歸/回到真實。“有些藝術家無需迴歸。他們直面現實，進而昇華它。

九旬高齡的洛伊絲·多德（1927年生）正是如此。她從未遠離真實，始終擁抱真實。康州格林尼治布魯斯博物館舉辦的"洛伊絲·多德：自然秩序"回顧展（展至5月28日），讓我們看到這位偉大畫家如何以看似忽略卻又巧妙融合的姿態，吸納了戰後抽象表現主義等主要藝術趨勢。她的作品雖堅決具象，卻與傳統"寫實"相去甚遠。比如她將《綠毛巾》（1980）——矩形套矩形的構圖——稱為"某種意義上的完美抽象”。畫中綠背景前懸晾的毛巾，在自然界絕無此景。

《池塘》（1962）攝影：紐約亞歷山大畫廊與多德同時代的亞歷克斯·卡茨剛於二月結束古根海姆博物館的盛大個展。如今終於輪到她了。這位大師堅持户外寫生，城鄉題材皆涉，描繪過花卉裸體、門廊窗欞、牛羊雞羣、晾衣繩與森林。她在帆布、亞麻、梅森板、鋁材和木板上作畫，調色板從近乎柔和的淡彩到最沉鬱的黑色（新英格蘭春天與自然的綠色是永恆主題），筆觸從豪放闊大到纖細精巧。她的畫作常一揮而就，飽滿卻不擁擠。

多德女士七十餘載創作生涯中的七十七件作品表明，她的藝術發展是漸進式而非顛覆性的。她不斷以煥然一新、時而古怪的活力重返鍾愛的場景與主題，在偏愛的題材與母題上反覆推敲變奏。這位兼具近距離觀察與遠眺視野的敏鋭藝術家，既能精準捕捉細微之處（比如她曾多年迴避的花卉題材——因不願被視作又一位女性花卉畫家），又擅長描繪幽深晦暗的隆冬森林景緻。

《花園八裸像》（2009-10）攝影：紐約亞歷山大畫廊儘管觀者能辨識出她對前輩與同代人（塞尚、亞瑟·多夫、愛德華·霍珀、尼爾·韋利弗、瓊·米切爾、理查德·迪本科恩）的借鑑與傳承，但在漫長的藝術實驗生涯中，多德女士始終保持着獨一無二的自我。

這位兼具嚴肅與戲謔特質的畫家，從不迴避古怪的觀察視角——她筆下的農莊動物能化作純粹色塊（如1958年《黃牛》）；她將自己繪入藝術家工作場景卻從不寫實呈現面容（《畫架陰影》，2010）；她描繪的女性裸體並非慵懶斜倚，而是在田間勞作；她將豔紅毛巾懸掛於晾衣繩中央，與周遭自然的柔綠形成戲劇性對比（《晾衣繩·紅白黑與乾草叉》，1979）。

《冬日落陽，布萊爾池塘》（2008）攝影：紐約亞歷山大畫廊她以大膽而優雅的方式駕馭幾何構圖。早期大型半抽象作品《池塘》（1962）以斷裂線條勾勒出蔓藤花紋，靈動地捕捉眼前景緻。門窗、房間與建築的構造表現更為利落，如純黑的《夜觀穀倉》（1976），或是《閣樓樓梯與陽光》（1987-88）——其優雅的直線條亦是對灰、白、黃與知更鳥蛋藍的研習，邊框則採用醒目的焦橙色調。

多德女士最出色的作品將秩序與混亂以複雜魅力融為一體。展覽標題源自1978年亞麻布油畫《自然秩序》，描繪了緬因州家附近森林中橫斜的樹幹與斷枝。你能感受到扭曲的垂直感。陰影滲入林間，後方透出微光，綠色的背景與棕色調的前景相得益彰。讓人不禁聯想：這是為新英格蘭重獲新生的塞尚。靜謐瀰漫於風景之中。

《自然秩序》（1978）攝影：紐約亞歷山大畫廊這種靜謐在多德的城市題材作品中常以更明媚的版本出現。1968年《男子收容所，三月之二》源自她下東區工作室窗外所見系列。右側是無窗的男子收容所，中間（若不閲讀展覽畫冊難以察覺）曾是一處古老墓地。剛硬的形態配以細膩色彩，最動人的細節是前景一株纖細無葉的樹，宛如觀者窺視景緻的屏風。自然即便在城市亦自有其存在。

在綠樹成蔭的格林尼治地區，當地紡織品商人羅伯特·莫法特·布魯斯（1822-1909）於1908年將其宅邸遺贈給小鎮。1912年，一場當地藝術家的展覽揭開了博物館的序幕。如今在"新布魯斯"展出的多德展覽是當前多個展覽之一。4月2日，博物館揭幕了由EskewDumezRipple建築事務所設計的三層、44,000平方英尺的新翼樓。 斯皮格爾曼先生為《華爾街日報》撰寫藝術與文學評論，其最新著作是《萬物難駐：艾米·克蘭皮特的生平與詩歌》（克諾夫出版社出版）。

本文發表於2023年4月20日印刷版，標題為《洛伊絲·多德充滿趣味的現實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