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轉變》評論：末日或許會延遲 - 《華爾街日報》

印度尼西亞林賈尼火山，形成於1257年薩馬拉斯火山爆發之後，這場火山噴發曾引發全球性影響。圖片來源：Ulet Ifansasti/Getty Images糖與習近平有何關聯？當今中東的政治動盪為何要追溯至白堊紀？不起眼的馬鈴薯如何顛覆了世界？九世紀偉大的瑪雅城市為何會耗盡飲用水？當代西非一夫多妻制與大西洋奴隸貿易有什麼聯繫？

彼得·弗蘭科潘在《地球轉型》中提出了這些引人入勝的問題——還有更多，謝天謝地——這本書審視了人類與自然關係的整個脈絡。他將自己的書描述為"一部未被講述的歷史"，意思是他在漫長的地球與人類故事中插入了一個"關鍵但被嚴重忽視的主題"——氣候。對於如此雄心勃勃的修正項目來説，他的作品是巨大的，以至於200頁的尾註（他研究的產物）沒有作為書的一部分印刷，而是可以從出版商的網站上獲取。雖然這是對笨拙的明智補救，但對於那些想立即知道第8章註釋111（關於亞歷山大大帝的財政政策）能提供什麼額外啓示的熱心讀者來説，這確實讓閲讀變得尷尬。

儘管弗蘭科潘先生從不掩飾他在氣候變化討論中偏向環保立場的事實，但他避免了環境説教和指手畫腳。事實上，許多讀者會得出結論，他對困擾我們的氣候活動家描繪的世界末日情景相當不可知論。他明確表示，他更擔心核升級、疾病爆發和火山活動對環境的影響。用讓我們許多人震驚的話來説，他説"迄今為止，全球氣候面臨的最大風險來自火山"。他將為變暖世界規劃的"大量思考和關注"與幾乎完全沒有規劃或資助重大火山噴發可能帶來的影響進行了對比。據估計，在2100年之前，發生一場可能造成"數億人喪生"的特大火山噴發的幾率是六分之一。

牛津大學全球歷史學教授弗蘭科潘先生以其廣受歡迎和富有魅力的教學風格著稱，在《地球的變革》一書中他忠實地延續了自己的專業領域。“作為歷史學家，”他寫道，“我知道解決複雜問題的最佳方式是回溯時光。”讀過他之前著作——尤其是2015年出版的《絲綢之路：一部全新的世界史》——的讀者會明白，這位學者難得地將學術嚴謹與文采飛揚完美結合。他寫道：“多數人能説出歷史上的偉大領袖和重大戰役，但很少有人能列舉最猛烈的風暴、最嚴重的洪災、最嚴酷的寒冬或最持久的乾旱。”包括氣候在內的環境因素並非“人類故事中的配角”，而是“我們歷史得以展開的舞台本身”。

弗蘭科潘認為，得益於大量新證據和材料類型的湧現，歷史學家正身處一個能更深入理解過去的黃金時代。其中關於氣候認知的突破性進展尤其令人振奮。但他也警示要避免“環境決定論”，並呼籲歷史學家和科學家在運用新工具新材料時保持“審慎態度”。我們絕不能任由當下對氣候災難的執念扭曲對環境與人類歷史互動關係的研究。

弗蘭科潘着重指出，在宏大的地球時間尺度下，人類歷史不過滄海一粟。最早的“解剖學意義上的現代人”僅出現於約50萬年前，文字系統直到5000年前才誕生，而那些能讓我們“細緻入微還原歷史”的文獻資料“僅覆蓋地球過往的0.000001%”。這要求我們不僅保持謙卑，更要摒棄全知全能的妄念。書中以拿破崙1812年和希特勒1941年侵俄失敗這兩個“經典案例”為例，指出傳統認知將敗因歸於俄羅斯嚴冬的説法掩蓋了真相——過度膨脹的野心與災難性的戰略決策才是“比風雪更致命的敗因”。

地球的歷史是一部大規模變遷的史詩，這些變遷有時帶來災難性破壞（如6600萬年前尤卡坦半島的小行星撞擊導致恐龍滅絕），有時則賜予我們宜人的氣候時期（如公元前300年至公元500年的羅馬温暖期）。弗蘭科潘先生指出，人類崛起源於一連串"非凡的巧合、機緣與地質偶然"——正是這些因素使地球成為適合我們生存的家園。中東石油儲備的形成就是"地質偶然"的典型例證，源自白堊紀時期的氣候變暖。

糖與習近平有何關聯？這要從人類改造環境的典型案例説起。英國在西印度羣島大規模種植甘蔗（其奴役勞工的殘酷程度至今令人髮指），導致英國茶葉消費量暴增400倍——因為加糖的茶飲更美味。為換取從中國進口的大量茶葉，英國用印度殖民地生產的鴉片進行交易。當清政府試圖阻止鴉片貿易時，英國不惜動用武力維護這項重要財源，由此引發中國所稱的"百年屈辱"。習近平領導下的北京政權認為，這段記憶是"當代國際關係認知的基石"。

弗蘭科潘的核心論點是：文明唯有具備抗衝擊韌性才能繁榮。但他認為21世紀的主題是"超級脆弱性"——無論是應對氣候變暖、美國領導力缺失、習近平與台海問題、普京的烏克蘭戰爭，還是沙特與伊朗的核競賽。歷史長河中，烏魯克、尼尼微、哈拉帕、吳哥窟和蒂卡爾等文明淪為廢墟，並非因為氣候變化，而是由於缺乏抗衝擊能力，加之愚鈍的規劃與災難性決策加劇了危機。這正是弗蘭科潘試圖警示我們的歷史教訓。

瓦拉達拉詹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撰稿人，同時也是美國企業研究所和哥倫比亞大學資本主義與社會中心的成員。

刊登於2023年4月22日的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