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馬里奧兄弟》音樂如何成為爆款 - 《華爾街日報》

當美國國會圖書館近期將最新一批音樂作品列入國家錄音登記冊時，這份熱門金曲名錄可謂雅俗共賞：約翰·列儂的《Imagine》、麥當娜的《Like a Virgin》、齊柏林飛艇的《Stairway to Heaven》、吉米·巴菲特的《Margaritaville》，以及瑪麗亞·凱莉的《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

但其中最廣為人知的旋律，或許是一首標題陌生的作品——其創作者的名字你可能聞所未聞，儘管全球數十億人可能都熟悉他的作品。

他就是賦予《超級馬里奧兄弟》電子遊戲那極具辨識度音效的幕後功臣。

吧-咚-啪-吧-咚-啪-砰！

這段令人過耳難忘的旋律出自革命性作曲家近藤浩治之手，這位任天堂主機遊戲的配樂師在1985年推出的作品已成為傳世經典。他這首正式曲名為《地面主題》的作品，更廣為人知的是作為標誌性遊戲第一關的起始旋律。此後它被改編用於其他遊戲、管絃樂和手機鈴聲，但近藤先生最受歡迎的作品很少像當下這般引發強烈共鳴。從好萊塢——今年最賣座電影《超級馬里奧兄弟大電影》正以破紀錄票房超越預期，到華盛頓特區——這位日本作曲家的傑作入選了定義美國生活的聲音寶典，今日處處可聞其聲。

但這不僅僅是一段揮之不去的旋律，更是一項突破。《超級馬里奧兄弟》音樂背後的起源故事，是一個關於突破技術、物理和人類心理極限的創造傳奇。

“當時可用於音樂和音效的數據量極其有限，”現年61歲的近藤浩治先生向美國國會圖書館透露，“因此我必須充分發揮當時的音樂和編程創造力，進行極致創新。”

這番關於職業成功的解讀，或許會讓人聯想到硅谷創業者或華爾街高管的發言。但任何領域的創造力往往都誕生於限制之中。正是近藤先生突破重重障礙的方式，讓他實現了自我超越。

任天堂公司婉拒了讓近藤先生接受採訪的請求，於是我閲讀了翻譯版 訪談錄以深入瞭解他的生平、職業與理念。但為了真正理解這位電子遊戲音樂界的莫扎特創作的復古旋律，我聯繫了加拿大爵士鼓手本·基德——他在YouTube運營着擁有近50萬訂閲者的頻道8-bit音樂理論，專門解析這類音樂的複雜精妙之處。鮮有人能比他更深刻理解近藤先生的獨特天賦，以及他如何破解了行業的核心難題。

“作曲家們必須想辦法讓遊戲音樂聽起來像真正的音樂，而不是電腦在試圖製作音樂，”基德先生説。“他是解決這一問題的第一代音樂人中的一員。他幾乎所有的作品都具有創新性，因為在近藤浩治之前，電子遊戲音樂幾乎是一片空白。”

20世紀70年代，近藤浩治在小學時演奏電子琴，高中時擺弄合成器。事實證明，他的時機把握得非常好。在大阪藝術學校高年級時，任天堂正好在招聘一羣音響發燒友。這是近藤浩治申請的第一份也是最後一份工作。

但當他在1984年加入公司時，他很快意識到一個重要的事實：為電子遊戲創作音樂與普通音樂創作完全不同。

在加入任天堂之前，近藤浩治曾涉足基礎編程，但公司要求他學習彙編語言，因為他將與遊戲設計緊密相連，需要知道如何在不影響音質的情況下壓縮數據。他必須兼具作曲家和程序員的雙重身份。

“我意識到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機會，”他説。

這也是一個極具挑戰性的機會。8位任天堂娛樂系統在音樂上限制重重，就像近藤浩治被綁住一隻手彈鋼琴一樣。該系統一次只能發出三個音符。而如今的合成器可以模擬交響樂團的聲音，他卻只能用電子嗶嗶聲和嘟嘟聲來創作藝術。芯片質量太低，計算能力和數據存儲量太少，聲音本身也太機械化。他的想象力與原始技術一樣受限。

2015年，身着藍色夾克的近藤浩治與穿着揹帶褲的馬里奧及兩位《超級馬里奧兄弟》的創作者合影。圖片來源：toshifumi kitamura/法新社/蓋蒂圖片社但他並未退縮。藉助電腦和鍵盤，近藤先生開始嘗試在有限條件下創造更多可能。他巧妙運用音效和切分節奏，從爵士樂、拉丁音樂及日本融合樂隊中汲取靈感，還通過調整和絃機制製造出聲音幻覺——不是將C大調和絃緊密排列，而是將音符分散到超過一個八度的範圍，這種技巧使音色比遊戲通常允許的更清晰、飽滿且豐富，彷彿破解了某種作弊代碼。

“我想創作出獨特的東西，在限制下儘可能自然地呈現音樂性，並恰恰因為僅用三個音色而充滿趣味，他説道。

這個機會隨着一位揹帶褲英雄的遊戲而到來。

馬里奧從庫巴手中拯救桃花公主的冒險音樂，深深吸引了新英格蘭音樂學院音樂理論與跨學科研究教授安德魯·沙爾特曼，他著有2015年出版的《近藤浩治的超級馬里奧兄弟原聲帶》一書。

他向我講述了近藤先生作品中兩個令人印象深刻但對未經訓練的耳朵難以察覺的元素。

第一個不尋常之處在於他是一位模塊化作曲家。

“你可以用樂高積木來類比，”沙爾特曼博士説，“他能用少量樂高積木以各種方式重組，創造出富有音樂性的作品。”

根據他的計算，《超級馬里奧兄弟》主題曲長約88秒，其中24秒為原創素材。“內部存在大量重複，”沙爾特曼博士指出，“他通過不同順序複用小片段來創造變化。”這正是近藤先生能夠“隱藏循環邊界”的秘訣，既節省了內存又保護了玩家的心智。“他知道人們會連續數小時玩這些遊戲，”沙爾特曼博士補充道，“必須竭盡全力避免讓人發瘋。”

簡單的結構使其易於接受，複雜的編排又令其趣味無窮。

“在創作既平易近人又能激發樂迷熱情的音樂方面，他達到了披頭士的級別，”基德先生評價道。

沙爾特曼博士提到的第二點是，近藤先生通過在任天堂開發過程中發揮關鍵作用，徹底改變了電子遊戲音樂的世界。

他那段與角色跑跳節奏完美契合的輕快恰恰旋律——此刻你可能正在哼唱——折射出他對配樂的思考方式。音樂絕非事後補充，而是遊戲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這種工作態度讓他站在了巨大成功的起點。

沒有近藤先生就沒有馬里奧。

插圖：內森·哈克特聯繫本·科恩，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4月22日印刷版，標題為《為何你無法停止哼唱這段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