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齊禮拜堂：建築中的天堂純淨——《華爾街日報》

帕齊禮拜堂穹頂圖片來源：聖十字聖殿**1478年4月26日，**佛羅倫薩大教堂的復活節彌撒上，被譽為"偉業者"的城市實際統治者、藝術贊助人洛倫佐·德·美第奇險遭暗殺，其弟朱利亞諾被刺身亡。這場被稱為"帕齊陰謀"的未遂政變由美第奇家族的對手帕齊家族策劃，最終導致該家族主要成員被殘酷處決、財產充公、族徽幾近絕跡。因此當人們發現佛羅倫薩十五世紀最受推崇的建築竟冠以這個惡名昭彰的姓氏時，難免感到驚訝。

這座規模不大的帕齊禮拜堂隱匿於聖十字聖殿的迴廊中，與佛羅倫薩建築師菲利波·布魯內萊斯基（1377-1446）密切相關——正是這位天才設計了聖母百花大教堂的傳奇穹頂。作為哥特式建築的聖十字聖殿本身藏有喬託、契馬布埃等大師傑作，更是米開朗基羅、伽利略直至羅西尼等偉人的長眠之地。禮拜堂由陰謀主謀之一安德烈亞·德·帕齊（1372-1445）的父親委託建造，原計劃既作為聖方濟各會修士的會議廳，也充當帕齊家族私人禮拜堂。

聖十字聖殿高聳的木製穹頂下，錯綜複雜的禮拜堂羣使其猶如有頂的廣場。相較之下，帕齊禮拜堂則是以簡潔幾何構圖營造的和諧冥想空間，其核心區域近乎單色調的留白更顯空靈。工程始於1440年代初，因帕齊陰謀事件中斷，自15世紀以來基本保持原貌，某些細節處甚至保留着未完工的痕跡。

小禮拜堂正面是對稱的柱廊門廊，內部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個灰白色的半球形穹頂，覆蓋在空曠的立方體空間之上——方上加圓。如同羅馬的萬神殿，穹頂頂部開有眼洞窗，肋拱之間分佈着12扇下層窗户。後殿設有一座窄小的祭壇，其微型穹頂上裝飾着湛藍的星空圖案。

藍、灰、白三色構成主色調。主要裝飾元素是成排的科林斯壁柱——這些牆面上的扁平凹槽柱看似承重結構，實則將視線引向主穹頂。壁柱採用文藝復興建築常用的佛羅倫薩藍灰砂岩（pietra serena）打造，框着12塊藍白釉陶圓形浮雕，分別代表十二使徒，由盧卡和安德烈亞·德拉·羅比亞製作。在主穹頂與拱門之間的三角穹隅處，另有四塊彩繪陶土圓形浮雕，這次描繪的是四福音書作者。這些常被歸為布魯內萊斯基作品的浮雕，每件都似乎安放在帕齊家族的紋章之上。

空間本身似在延展。實際上方形平面因兩側延伸的砂岩長椅形成了矩形。壁柱的起始位置異常之高，營造出地面下陷的視覺效果。

帕齊禮拜堂摒棄了繪畫、獨立雕塑和濕壁畫，轉而運用和諧的空間——建築本身的純粹性——來喚起虔誠感。在這毫無雜質的幾何空間中，你既被包容又感到輕盈，莫名生出一種向天堂飄升的預感。

歷代學者、鑑賞家與旅行者都對帕齊禮拜堂讚譽有加，它既呼應了文藝復興時期對古典的重新發現，又融入了時代的創新。二十世紀藝術史學家肯尼斯·克拉克視其為"人文主義建築"的典範。美國評論家瑪麗·麥卡錫在其1959年經典著作《佛羅倫薩的石頭》中寫道，這座建築讓她聯想到"在狹小空間裏聆聽宇宙之音"。近年，柏林藝術史學家內維爾·羅利——去年多納泰羅特展的策展人——向我透露，該建築純粹的線條與原始現代主義氛圍展現出一種近乎計算機輔助設計的完美。

帕齊禮拜堂長期被認為出自布魯內萊斯基之手，這位建築師早年為美第奇家族設計了風格相似的佛羅倫薩聖老楞佐聖殿舊聖器室。麥卡錫稱帕齊禮拜堂是"布魯內萊斯基的精華之作"。但90年代中期，紐約大學美術學院榮休教授馬文·特拉赫滕貝格提出異議，他強烈主張該建築絕非布魯內萊斯基作品。特拉赫滕貝格教授指出，諸如壁柱粗劣不精確等設計缺陷——這些純裝飾性元素與布魯內萊斯基整體協調的設計理念背道而馳——並將設計者指向年輕一代的建築師兼雕塑家米開羅佐。這位深受美第奇家族青睞的藝術家，此前已被認為是禮拜堂獨特門廊的設計者。

教授已經找到了皈依者，但負責管理教堂建築羣文化遺產的聖十字歌劇團仍堅持認為布魯內萊斯基"提供了設計"，並實際監督了其第一階段的建設。我們可能無法確切知道誰該為這一傑作負責，這似乎相當合適。相反，我們可以將其起源視為明確協作的，如果最終是個秘密——某種意義上的共謀，但最終是一份禮物。

馬庫斯先生為《華爾街日報》和其他出版物撰寫藝術和設計相關文章。

刊登於2023年4月22日印刷版，標題為’建築中的天堂純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