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步印象》評論：朱迪·科默在百老匯飾演的律師——《華爾街日報》

朱迪·科默攝影：海倫·默裏紐約

朱迪·科默在蘇西·米勒引人入勝的獨角戲《初步舉證》中，飾演一位自信甚至傲慢的律師，她的生活因性侵而天翻地覆，陷入坐在證人席上的不安境地，為本季百老匯帶來了最令人震撼的表演之一。

米勒的這部戲劇——標題是拉丁法律術語“初步看來”——在紐約上演前已在倫敦獲得包括奧利弗獎最佳戲劇和最佳女主角在內的多項榮譽。高期望有時會帶來失望，尤其是《初步舉證》在百老匯繁忙的春季演出季中開演。但這裏並非如此。這部關於女性在指控強姦（尤其是針對朋友、情人甚至丈夫）時常常遭受的法律和情感殘酷對待的緊迫戲劇，以灼人的力量直擊人心。

戲劇開始時，專門從事辯護工作的高級出庭律師泰莎·恩斯勒（科默飾）描述了她工作時感到的興奮。她在審判的對抗性中茁壯成長，陶醉於緊張、戲劇性和高風險：“神經緊繃，思維同時在十條軌道上運轉，”她説。“緊繃着，等待爆發。”米勒的語言簡潔而斷奏的節奏為寫作帶來了生動的活力。這不是傳統的演講，而幾乎是電報式的語言，以思維轉化為言語的鞭打速度向我們飛來。

泰莎對自己如何巧妙應對證人感到自豪，她先讓他們誤以為她不夠專業，然後突然發起致命一擊（“砰、砰、砰、砰”），使整個過程看起來像一種微妙但令人痛不欲生的折磨。科默女士因在《殺死伊芙》系列中的角色而成為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在這裏她散發出泰莎對法律的掌握和對審判微妙舞蹈的自信認知。

與她在“律師事務所”工作的許多同事不同，泰莎來自中產階級背景；我們在她成長的簡樸家庭場景中瞥見了這一點。她的同事中有一位更符合傳統、名校出身的律師朱利安，當她和一羣同事去酒吧放鬆一天的壓力時，她愉快地與朱利安調情。當有人問她和她的朋友是做什麼的時候，她回答：“刑事辯護律師。我們相信法律。我們相信這個系統。”

這些對泰莎來説幾乎是信仰的信念，將立即受到嚴峻的考驗。她對朱利安的吸引力在酒精的作用下加劇，導致了一個在她公寓的夜晚，開始時是愉快的做愛，但結束時泰莎因醉酒感到不適，徒勞地試圖抵抗朱利安後來更殘忍的侵犯。

米勒女士有律師背景，顯然以同理心研究了在泰莎類似情況下追求強姦案的女人們必須面對的情感和程序上的細節。在那個決定性的夜晚之後，描述泰莎內心動盪和法律非人化的緩慢折磨（案件開庭前近800天）的文字變得更加碎片化。反過來，科默女士的表演褪去了使泰莎看起來——感覺——無懈可擊的光鮮表面虛張聲勢，呈現出更黑暗、更復雜的色調。

泰莎彷彿穿越了傳説中的魔鏡，如今竟要依賴那些她曾輕蔑視為對手的人——包括檢察官甚至警察。科默女士完美演繹出泰莎骨子裏的堅韌，同時又將內心翻湧的恐懼、猶疑乃至自我懷疑刻畫得令人心碎。我們目睹她是如何戰戰兢兢地決定提起訴訟——作為受害者的她，竟要走上控告之路？科默精彩呈現了泰莎腦海中揮之不去的認知失調，這種矛盾在庭審過程中始終如影隨形。

對常看戲的觀眾而言，“獨角戲"這個標籤往往令人警惕——包括我在內。但《初步舉證》憑藉賈斯汀·馬丁充滿張力的導演手法、精妙鋪陳的戲劇結構，以及科默攝人心魄的表演，完全打破了冗長獨白的窠臼。科默在多個角色間流暢切換，每個形象都精準鮮明，卻始終保持着泰莎的存在感——這堪稱表演藝術的非凡成就。

不過確實存在一段説教性的獨白：臨近尾聲時，《初步舉證》略顯疲態，當泰莎（或者説米勒編劇）認為有必要詳細闡述法律體系在處理強姦案時的謬誤與危害時。“性侵的真實經歷從來不是整齊、連貫的記憶包裹。正因如此，法律常將證據視為’不可信’。“這段結語雖立意良善卻顯冗餘，因為此前精心構建的戲劇張力早已將這些殘酷真相烙入觀眾心底。

伊舍伍德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戲劇評論家。

刊登於2023年4月24日印刷版，標題為《朱迪·科默的百老匯大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