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夏天》劇評:勞拉·林妮與傑西卡·赫克特綻放百老匯友誼——《華爾街日報》
Charles Isherwood
傑西卡·赫克特與勞拉·琳妮攝影:傑里米·丹尼爾**對於《1976年夏天》的兩位主角來説,這並非一見如故的友誼。**這部由大衞·奧本創作的温情迷人回憶劇,由勞拉·琳妮與傑西卡·赫克特主演,講述了兩位年輕母親在標題所示年代從相互反感到逐漸親密的友誼故事。
該劇由資深導演丹尼爾·沙利文(曾執導奧本獲普利策獎的《求證》等多部傑出作品)以一貫的細膩手法呈現,確實散發着慵懶夏日般迷人氛圍——起初平淡無奇,但隨着戴安娜(琳妮飾)與愛麗絲(赫克特飾)逐漸敞開心扉,情感暗流不斷湧動。值得一提的是,奧本的劇本讓這兩位頂尖舞台演員無需誇張表演或傳統戲劇結構,便得以展現其精湛演技。
性格更直率的戴安娜在劇中回憶道(《1976年夏天》主要採用事後敍述形式):“我們像多數人那樣,因為孩子成了朋友。”愛麗絲的女兒霍莉(“我討厭霍莉這個名字”)和戴安娜的女兒格雷琴當時都約5歲,儘管兩位母親生活與性格迥異,但女孩們的親密友誼迫使她們不情願地開始了交往。
戴安娜是一位單身母親,也是俄亥俄州立大學的藝術教師。在哥倫布市,愛麗絲的丈夫道格正為爭取終身教職而焦慮不安。儘管兩人日漸熟絡,戴安娜仍不時流露出對愛麗絲"1950年代家庭主婦"式生活方式的不屑,還尖刻地評價愛麗絲的閲讀品味"庸俗得令人沮喪"——比如詹姆斯·克拉維爾的《幕府將軍》和羅賓·庫克的《昏迷》這類通俗小説。
愛麗絲對此反唇相譏,聲稱自己也讀過弗吉尼亞·伍爾夫、亨利·詹姆斯和喬治·艾略特的作品,語帶譏諷地反駁:“我知道《米德爾馬契》比《昏迷》‘高級’。這點無需你指點。你這種論調雖然標新立異,但沒錯,就敍事小説而言,喬治·艾略特確實比羅賓·庫克略勝一籌。”
然而近距離相處並未滋生厭惡,反而讓她們在孩子們玩耍時共享大麻的陪伴中,逐漸意識到彼此相處的愉悦,並建立起日益深厚的相互尊重。奧本先生的劇作以細膩筆觸平靜而敏鋭地展現了友誼——即便是看似不可能或意外的友誼——如何萌芽、深化,又如何在遭遇突如其來的瑣碎摩擦後迅速降温,而當雙方意識到彼此已成為不可或缺的存在時,昔日的親密或許又將重燃。
林妮女士身着符合角色叛逆特質的利落黑褲黑衫——要知道在1976年的俄亥俄州,全黑着裝和單身母親身份都非主流——她以精妙的演技柔化了角色偶爾的鋒芒。她亦輕鬆傳遞出戴安娜的冷幽默,這種幽默既針對愛麗絲(多為背後調侃),也指向自己。(有個場景尤為精彩:當愛麗絲與道格爭執時,赫克特女士隨口説"接下來由她反串道格",而林妮的演繹恰到好處——絲毫沒有過度誇張性別轉換的效果。)
赫克特女士身着一襲荷葉邊碎花裙和麂皮靴,頗有嬉皮風範,她優雅地勾勒出隨性灑脱的艾麗絲形象——這位女主角或許不如黛安娜那般自我覺知(或者説自我關注),但在朦朧外表下卻展現出敏鋭的智慧。尤為關鍵的是,由於全劇主要由交替獨白構成(角色極少重現過往場景),兩位演員展現了絕佳的傾聽能力,通過挑眉、嘲諷或懷舊的微笑等細微表情,始終保持着角色特質與情感共鳴。表演者之間自然流露的默契,恰如黛安娜與艾麗絲關係的鏡像。
奧本先生行雲流水般的筆觸既精準刻畫出角色差異,又深入探討了她們互補的性格特質。當友誼出現裂痕時,他展現出心理學家的敏鋭洞察:有時當我們向朋友過多袒露生活真相,隨之而來的羞恥感或尷尬情緒會引發情感退縮,最終在曾經温暖的共情中劈開一道鴻溝。
約翰·李·貝蒂設計的極簡舞台僅由一桌兩椅構成,但紋理豐富的背景牆明顯呼應了黛安娜崇敬的保羅·克利畫風——後來因其影響動搖了她對自身創作的信心,她又試圖擺脱這種崇拜。當艾麗絲在她們早期一次冷淡會面中指出這種影響時,黛安娜的詫異可想而知。
《1976年夏》本身就像克利那些變化多端的畫作之一。與大多數克利作品相似,這部劇規模精巧(僅兩個角色,時長90分鐘),設計別出心裁,細節耐人尋味。你觀察得越細緻,聆聽得越專注,思考得越深入,就越能領略其中豐厚的藝術迴響。
伊舍伍德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戲劇評論家。
刊登於2023年4月26日印刷版,標題為《友誼在百老匯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