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之飛艇》評論：天空帝國 - 《華爾街日報》

R101飛艇掠過威斯敏斯特上空。圖片來源：Alamy英國R101飛艇堪稱空中的"泰坦尼克號"，這個鋼鐵骨架的龐然大物長度近800英尺。1930年10月4日晚，R101從倫敦北部的卡丁頓啓程，前往印度參加帝國會議。凌晨兩點剛過，飛艇便墜毀在巴黎北部一片樹林中併發生爆炸。撞擊引爆了飛艇15個氣囊中550萬立方英尺高度易燃的氫氣。54名乘客中僅有8人倖存，其餘全部葬身火海，而倖存者中又有兩人不久後因傷勢過重身亡。英國試圖用飛艇連接帝國疆域的雄心就此終結。

如今天空中仍可見到軟式飛艇（無骨架動力飛艇），偶爾還能遇見高空氣象氣球，但硬式載客飛艇的短暫時代早已落幕。S.C.格温所著《陛下之飛艇》講述了普羅米修斯式的故事——無限野心與技術侷限交織，縹緲夢想終以爆炸收場。這位記者兼歷史學家將R101飛艇的人間戲劇與機械傳奇，置於更宏大的易燃背景下：作為飛機替代品的飛艇技術，其漫長髮展軌跡同樣充滿災難。

德國人首開先河。1907年科幻小説《柏林-巴格達》就預言將飛艇作為超級武器轟炸敵城。一年後，斐迪南·馮·齊柏林伯爵研製的LZ-4飛艇在"氫氣球爆炸"中終結實驗。但德國政府窺見了軍事潛力。格温寫道，1914年德國飛艇成為"世界上首款遠程轟炸機"。

到1916年，德國已能製造時速達66英里的"超級齊柏林飛艇"，創下當時最快飛行紀錄。英國人發現，這種飛艇被燃燒彈擊中時會爆炸。它們還難以操控：一戰期間，德國125艘飛艇艦隊中超過半數毀於炮火、風暴、迫降和火災。在51次對英空襲中，齊柏林飛艇造成557人死亡，這個數字甚至不及擊沉盧西塔尼亞號的單發U型潛艇魚雷。然而這些笨拙的巨獸確實消弭了前線與後方的距離。

英國深知齊柏林飛艇的脆弱與低效，也清楚德國已推出新型哥達轟炸機。但英國仍堅持發展飛艇產業。格温指出，飛艇是"工程技術與意識形態的混合體"。英國的飛艇是對德國墜毀飛艇的逆向仿製。1921年，R38飛艇在卡丁頓新建的皇家飛艇工廠問世。試飛時它"如雞蛋般裂開"，隨後"噴湧着汽油與水柱緩緩墜落，人員、燃料箱和其他設備不斷散落"，最終爆炸。

R101以R38為藍本，此時其設計理念已轉向帝國象徵。如同英國廣播公司（成立於1922年），飛艇被寄予維繫大英帝國的厚望。橫跨全球的飛艇服務構想最初由塔斯馬尼亞政府總代理提出。1924年，空軍大臣克里斯托弗·湯姆森下令建造兩艘飛艇。由維克斯工程公司承建的"資本主義"R100採用傳統設計；而通過合同委託政府建造的"社會主義"R101則充滿"實驗性"，配備動力方向舵、升降舵、柴油發動機、恆温客艙以及吸煙室。

出於安全考慮，R101的鋼架結構強度設計為R38的四倍。吸煙室與氫氣艙之間用石棉屏障隔開（當時人人吸煙，而不可燃的氦氣尚未成為可行替代方案）。R101的外殼採用浸泡過"塗料"（防水賽璐珞清漆）的亞麻布製成。內部15個巨型氣囊裝載着氫氣，這些氣囊由當時最輕最密封的材料——薄如紙張的牛腸衣——縫合而成。

這艘"帝國之舟"在最後一次17小時試飛中表現完美，但它實則是飛行炸彈。1930年10月最後一次飛行前，氣象預報員已預測到風雨天氣，但湯姆森勳爵執意起飛。據格温先生所述，他攜帶的幾隻行李箱和一張庫爾德地毯（用以紀念其情婦羅馬尼亞瑪爾特·比貝斯科公主）更增加了R101的重量。10月4日傍晚6點前，R101啓程前往首站——埃及伊斯梅利亞新建塔台的晚宴。英國飛艇界的精英們悉數登機，包括"英國飛艇第一人"喬治·赫伯特·斯科特少校，這位酗酒者從午餐時分就與領航員開懷暢飲。

晚8點，當R101飛越倫敦上空時，首席氣象官莫里斯·吉布利特發來無線電警告強風將至。R101仍繼續前進，這不僅是由於湯姆森的剛愎自用和斯科特的醉酒狀態。飛機可以着陸，但飛艇只能繫泊塔台或駛入機庫。當飛艇低空掠過黑斯廷斯附近的英國海岸時，地面觀察者甚至能辨認乘客剪影，並聽到BBC廣播裏播放的狐步舞曲。

巴黎時間凌晨2點，R101飛艇開始劇烈上下顛簸。格温先生援引最新的計算機模型分析認為，強風撕裂了飛艇外殼，氫氣腐蝕了操縱鋼索，導致其在壓力下斷裂。飛艇以20度角俯衝墜地，撞擊時發生爆炸。一名深夜飲酒者因吸煙室石棉襯層得以倖存，其餘人員幾乎全在鋪位中被燒成焦炭，或像湯姆森那樣被炸得粉碎。英國飛艇計劃就此終結。七年後，隨着德國興登堡號在新澤西州萊克赫斯特上空爆炸，飛艇時代正式落幕。

格林先生是《華爾街日報》撰稿人，英國皇家歷史學會會士。

刊載於2023年4月28日印刷版，原標題《天空霸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