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你家貓咪喵喵叫的含義

任何與貓共同生活過的人都知道，貓叫聲並非千篇一律。事實上，每隻貓都擁有豐富的"喵語詞彙庫"，會在不同場合使用不同的聲音。其他動物也有類似的發聲模式：狗會變換吠聲，猴子會根據不同天敵發出不同的警報聲。但貓叫聲的變化是否具有實際意義？人類真能學會解讀貓咪的言語嗎？

康奈爾大學博士生尼古拉斯·尼卡斯特羅在2003年開展了一項研究試圖解答這個問題。他錄製了自家兩隻貓以及親友家中十餘隻貓共計500多次喵叫。為獲取錄音，他親自到訪貓咪住所，耐心等待約一小時直至貓咪適應他的存在。隨後在距離貓咪6英尺範圍內架設麥克風，分別記錄它們向人類室友示好時、等待餵食時、被用力梳毛時的叫聲，還採集了當貓咪被擋在門窗之外、以及被置於陌生環境（特別是尼卡斯特羅博士的車內）時的發聲。

研究核心問題很簡單：人們能否通過叫聲準確判斷貓咪當下的處境？28名年輕成年人蔘與測試，總體而言他們識別喵叫場景的成功率為27%，僅略高於隨機猜測。有豐富養貓經驗或自稱愛貓的參與者表現更好，但即使最優秀的參與者正確率也僅達41%。

意大利的一項後續研究得出了類似結果，發現受訪者的準確率並不比隨機猜測高，儘管女性略優於男性，且養過貓的人比沒養過的人判斷更準確。然而，2015年在英國進行的跟蹤調查顯示，人們對自家貓咪的喵叫識別能力相當熟練，能正確判斷其含義的準確率達60%。相比之下，面對陌生貓咪時，正確率驟降至僅25%，與隨機猜測無異。

這些研究表明，貓並不存在通用的"詞彙表"——某種喵聲代表"我餓了"，另一種表示"我害怕"。事實上，每隻貓會在不同場景使用特有的叫聲，而與其共同生活的人類會逐漸理解這些聲音的含義。這種差異如何形成尚不明確。有科學家推測，貓咪會嘗試不同叫聲，並學會在特定情境下哪種聲音最能獲得人類的回應。

圖片來源：Marcus McDonald/華爾街日報所有喵叫聲都存在某些共性。瑞典隆德大學的貓語研究權威蘇珊娜·舍茨指出，通常"m音發出時貓嘴閉合，e音時張開，o音保持張開狀態，最後以w音閉合"。但有時貓咪會用w或u替代起始的m音，或添加額外音節如"喵-嗷"或"咪-哦-嗷"。舍茨博士將喵叫分為四個子類——咪嗚、吱吱、呻吟和喵嗷，但強調"喵叫的變化幾乎是無窮無盡的"。

尤其是小貓的"喵"聲值得探討。這種高音調的喵叫省略了最後閉口的"嗚"音，是小貓呼喚母親時發出的可愛聲音。有研究者認為，家貓對我們發出的常規喵叫其實是其幼年行為的延續：它們曾對母親這樣叫喚，如今則對我們發出類似但更成熟的叫聲。

既然喵叫用於與人類交流，這是否揭示了這種叫聲的起源？是否源於幾千年前貓開始與人類共處時的進化特徵？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對動物園動物的觀察顯示，多數小型貓科動物也會喵叫。（大型貓科動物如獅虎因生理結構無法喵叫，其喉部構造使其能夠咆哮。）但與家貓不同，這些野生動物很少對人類喵叫。一項針對動物園管理員的調查發現，在他們照料的365只貓科動物中，僅有兩隻會在飼養員附近發出喵叫。這並非因為缺乏友好性，因為部分物種會通過其他方式表達親近。

家貓由非洲野貓馴化而來，因此研究該物種的喵叫行為，有助於我們分辨家貓行為中哪些承襲自祖先特徵，哪些是為適應人類環境而進化。

這正是尼古拉斯托博士在南非比勒陀利亞動物園開展實驗的研究目標，該動物園專攻非洲野貓繁育。十二隻野貓生活在相鄰的圍欄中，距離足夠它們相互交流。博士在籠舍周圍架設麥克風，並在外部進行觀察記錄。

在50小時的觀察中，他記錄了近800次貓叫聲，並標註了每次發聲時的情境。“它們如此頻繁地喵喵叫讓我很驚訝，幾乎是不間斷的嘈雜聲，“他回憶道。野貓在即將進食時、與人類或其他野貓發生衝突時，或是來回踱步時會發出喵叫。只有在極少數情況下，一隻貓與另一隻貓友好互動時才會發出喵叫。

尼古拉斯博士通過數字分析比較了野貓與家貓在類似情境下叫聲的音高、音量和時長。他發現無論在何種情境下，家貓的喵叫聲都音調更高、持續時間更短。野貓的叫聲聽起來更急促、更具命令性：“喵——嗚——！“而不像家貓那種更悦耳的"喵~嗚”。

在我們聽來，家貓的叫聲比非洲野貓更悦耳，這是巧合嗎？尼古拉斯博士提出理論：更短促、更高頻的聲音本質上更符合人類的聽覺偏好，這可能因為人類幼童的聲音就是高頻率的，而貓的叫聲也相應進化以獲取我們的好感。這印證了"感官偏好假説”——為有效溝通，物種會朝着符合接收方感知敏感度的方向進化。例如孔雀魚特別擅長識別橙色，或許因為其優質食物就是橙色，因此雄性孔雀魚會炫耀橙色斑點來吸引雌性注意。

當貓咪對我們喵叫時，它們並非單純把我們當作同類，因為所有貓科動物在彼此交流時都極少喵叫。相反，它們進化出了對人類發出友好互動式喵叫的能力，並調整了發聲方式以更討人喜歡。家貓並非發明了喵叫，但它們顯然為適應與人類共處而改造了這種叫聲。

洛斯博士是聖路易斯華盛頓大學的進化生物學家。本文節選自他的新書《貓的喵叫：貓如何從草原進化到你的沙發》，該書將於5月2日由維京出版社出版。

刊登於2023年4月29日印刷版，標題為《喵叫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