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購物中心的黃金時代 - 《華爾街日報》

肖恩·潘（右）與羅伯特·羅曼努斯在《開放的美國學府》（1982年）中。圖片來源：環球/埃弗雷特收藏1982年，購物中心意味着自由。中午被放下車，黃昏時被接走。在這段時間裏，你可以像青少年幫派一樣自由遊蕩。有些人從糖果工廠開始，然後整個下午都像酒鬼抱着酒瓶一樣把手伸進糖果袋。有些人從美食廣場的焦糖玉米或橙汁朱利葉斯開始。我們都會特意去刀具店看看飛鏢和鮑伊刀。

《開放的美國學府》是我們的購物中心史詩，就像《現代啓示錄》是越南戰爭的史詩一樣。它捕捉了那種氛圍，並在此過程中告訴我們我們將去向何方，以及我們曾經歷過什麼。

如果我現在想起這些，那是因為我們正生活在購物中心的黃昏時期。購物中心不僅僅是花盆、噴泉、自動扶梯和像苔原一樣的停車場的集合，而是一種生活方式。在20世紀80年代，美國大約有2500家購物中心。如今只剩下700家。預測者預計，十年後將只剩下250家——被互聯網、經濟衰退、社交媒體、新冠疫情和電腦遊戲所扼殺，被一系列趨勢所累積，這些趨勢讓我們在最黑暗的時刻渴望鯔魚頭和酸洗牛仔褲。

我們懷念的不僅僅是便利，還有那種生活方式。芝加哥郊區的諾斯布魯克購物中心不僅僅是另一個百萬平方英尺的零售空間，它是我第一次體驗到自主權、擺脱父母、老師和教練的地方。這是我第二次出生的地方。正如奧蒂斯·雷丁所唱：“直到失去，才懂得珍惜。”

現代購物中心與郊區汽車文化同步興起。對於我們這些被安置在外環城鎮的人來説，它提供了城市的緊湊感。在二戰後出現的塑料、空調、無菌、全球化的美國，購物中心蓬勃發展。其創建功勞歸於維克多·格倫，這位1938年為逃離納粹而離開奧地利的建築師，這意味着購物中心與精神分析（弗洛伊德）和不完備性定理（哥德爾）同源於維也納的温室。

任何人都可以繪製藍圖。格倫創造了一種景觀。他1956年為明尼蘇達州伊代納的南谷中心設計，是無數最後一刻購物狂潮、平安夜崩潰和無目的青少年下午的核心。到1985年，美國的購物中心似乎和學區一樣多，這就是為什麼馬爾科姆·格拉德威爾説格倫“可能是20世紀最有影響力的建築師”。

1957年在新澤西州帕拉默斯開業的購物中心，是第一個真正自稱“mall”的。（這個詞來自意大利語pallamaglio，描述一個運動場。）其他早期例子包括馬里蘭州格倫伯尼的哈倫代爾購物中心（1958年）、德克薩斯州梅斯基特的大城購物中心（1959年）和鳳凰城的克里斯鎮購物中心（1961年）。

當1976年北溪廣場——我的巴黎、巴格達和柏林——開業時，它由看似永恆的百貨公司支撐：Lord & Taylor、Neiman Marcus（又名“不必要的加價”）、西爾斯。這三家以及其他老牌百貨公司如Marshall Fields和I. Magnin的衰落或倒閉，是購物中心消亡的另一個因素。

分析人士將購物中心的衰落追溯到2007年經濟衰退，這場重創使其至今未能真正復甦。這種消亡可以用零售額和空置率來衡量，但某些難以言喻的東西也隨之消逝。購物中心曾是美國最後一批公共空間之一，是來自不同城鎮和背景的孩子們相互交流、彼此打量的大眾場所。它的沒落意味着人們又少了一個逃離電子屏幕的去處。

對我而言，此刻的傷感凝結在所謂的"死亡商場"現象中——那些曾經熙熙攘攘、如今空蕩廢棄的購物中心，它們被稱作幽靈商場或殭屍商場。加利福尼亞州聖貝納迪諾的旋轉木馬商場、密蘇里州弗洛裏森特的詹姆斯敦商場、俄亥俄州阿克倫的滾動英畝商場，這些零售業廢墟已成為衰敗追尋者的朝聖地。

人們像遊客參觀羅馬鬥獸場般造訪這些荒涼的建築空殼。當他們閉上眼睛，彷彿能聽見消失文化的最後迴響——思樂冰的吸吮聲、許願池裏硬幣的濺落聲。隨着緩慢轉身，朦朧中浮現的中庭景象讓他們驚歎於前人的宏偉構想與雄心壯志。就像《愛心樹》的故事：在奉獻了一切之後，購物中心甘願讓我們欣賞它的殘垣斷壁。

本文發表於2023年4月29日印刷版，標題為《美國購物中心的黃金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