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硅谷銀行擠兑風波因推特而加劇

託尼·庫克森在硅谷銀行倒閉前對其知之甚少。當這位經濟學家開始對這家銀行產生好奇時，他已然知曉發生了什麼。他想弄明白如何發生的，以及是否會重演。

於是他着手解答這場銀行擠兑中最引人深思的問題：社交媒體是否推波助瀾？

庫克森博士與來自全球的合作團隊收集了數百萬條推文，以追蹤數十億美元資金的急速流動。他們新近發佈的工作論文提出了有力證據，表明推特等社交媒體不僅暴露了銀行擠兑風險，更放大了危機。硅谷的技術確實加速了這家硅谷銀行的隕落。

社交媒體的影響力已滲透社會各個角落，但人們難以想象一家知名金融機構竟會在兩天內因海量推文而崩塌——畢竟人類思維難以具象化前所未見之事。此前從未有如此規模的銀行以這般離奇方式破產。如今它發生了。

“SVB面臨着社交媒體時代特有的新型銀行擠兑風險渠道，“科羅拉多大學商學院金融學副教授庫克森博士與同事寫道，“我們預計這種風險不會消失。”

並非每家銀行的儲户都包含擁有大量網絡粉絲的初創企業創始人和風險投資家，而美聯儲發佈的事後分析報告明確指出，社交媒體並非硅谷銀行管理不善的唯一風險。還有利率上升的風險，其異常高比例的無保險存款風險，以及缺乏首席風險官的風險。

但這場銀行業恐慌揭示了另一個更為普遍且不會消失的風險。

那就是未知的風險。

對機構而言最難防範的，正是那些無法預見的風險。即便是以風險定價為核心業務的金融機構，也難逃未察覺的威脅。

忽視風險與遭風險突襲存在區別，但硅谷銀行卻雙重淪陷。這場美國曆史上第二大銀行倒閉案，既是高管、監管者和決策者的失職，更是一場想象力的潰敗。

即便不再令人意外，硅谷銀行崩盤的基本事實仍觸目驚心。3月8日市場收盤時，人們很難懷疑這家年初擁有2090億美元資產和1750億美元存款的銀行已瀕臨絕境。但在該行宣佈需填補資產負債表巨大漏洞後，其股價於3月9日暴跌，並持續下挫直至3月10日被監管機構接管。美聯儲官員透露，擠兑首日客户瘋狂提取420億美元，次日還將再撤資1000億美元。

這並非顯而易見的風險。幾十年來，學者們早已認識到協調性是銀行擠兑的關鍵要素——儲户需要即時交流是否打算提取存款。不久前，這種協調還很困難，至少需要時間發酵。“人們可能從廣播裏聽到風聲，“庫克森博士説，“或是看到銀行外排起長隊。“其結果就是銀行擠兑實際上無法瞬間爆發。

但現代通訊方式——快速、高效且往往公開——加速了這一進程，本次事件的發展速度讓短跑名將博爾特都相形見絀。

硅谷的科技生態助推了硅谷銀行的崩塌。圖片來源：patrick t. fallon/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為解析硅谷銀行這場1420億美元的"傳話遊戲”，庫克森博士與同事克里斯托夫·席勒、科爾賓·福克斯、哈維爾·吉爾-巴索和胡安·費利佩·因貝特從一家深諳資金蒸發現象的公司獲取數據：推特。

關於SVB的擔憂最初通過WhatsApp私聊和Slack頻道傳播，但推特才是放大這些聲音的擴音器。這對研究者而言頗具價值——意味着他們能監聽儲户的公開討論。

他們抓取了500多萬條關於上市銀行的推文，重點分析三月市場暴跌、SVB與簽名銀行倒閉的關鍵兩週。學者們通過關鍵詞列表對推文情緒分類，並識別出來自初創企業界意見領袖的發言。（研究未引用具體傳播最廣的推文，例如某條以"你們現在應該感到極度恐慌"開頭的推文）

接下來的步驟是將推文發佈的時間與內容，與數百家銀行的交易活動進行對比。研究人員無法獲取客户提款數據——畢竟他們並非監管機構——因此他們用每家銀行的股價作為存款外流的替代指標。

正是通過這種巧妙的解決方案，他們計算出負面推文會轉化為負面回報。對於社交媒體曝光度較高的銀行，如服務於科技行業並自稱為“創新經濟金融合作夥伴”的硅谷銀行（SVB），這種影響更為顯著，股市損失也更大。如果説有哪家銀行容易受到這些風險的影響，那非名為硅谷銀行的機構莫屬。

銀行擠兑的經典描繪出現在《生活多美好》中，但如今的銀行擠兑與20世紀40年代的黑白電影場景截然不同。你無需擠在貝利兄弟建築貸款協會周圍，而是可以通過手機提取畢生積蓄。如今，你甚至不用起牀就能參與銀行擠兑。

如果説遊戲驛站（GameStop）的故事展示了Reddit上的投資者如何將一隻網紅股的價格推至月球，那麼Twitter在硅谷銀行事件中的作用再次表明，金融傳染的動力學已被社交媒體永久改變。

這不會是最後一次發生類似事件。但下一次會有所不同。只是我們還不知道會以何種方式不同。

而任何行業中最危險的風險，正是那些我們尚未意識到需要恐懼的風險。

寫信給本·科恩，郵箱：[email protected]

出現在2023年4月29日的印刷版中，標題為《社交媒體加速的銀行擠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