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強硬談判風格將在與美方就囚犯問題對話中考驗美國——《華爾街日報》

俄羅斯強硬的談判風格，源於該國動盪的歷史，可能對美方構成嚴峻挑戰。在華盛頓與莫斯科為釋放被拘押的《華爾街日報》記者埃文·格什科維奇進行的任何談判中。

熟悉俄羅斯商業和外交的人士表示，俄方談判者往往寸步不讓，對西方雙贏" approach"感到不適，並善於使對手自亂陣腳。

他們指出，這種作風形成於共產主義時期數十年的物資短缺及隨後的經濟轉型混亂，其根源可追溯至從沙皇時代延續到蘇聯時期、直至弗拉基米爾·普京威權統治的絕對主義傳統。

對作為世界大國的俄羅斯而言，被視作勢均力敵的對手至關重要，達成的協議須能在國內宣傳為平等條約。

與此同時，俄方常指責西方談判對手態度傲慢虛偽。

由於格什科維奇案件的特殊性與高關注度，曾與俄方談判的資深人士拒絕對此案談判進程置評。這位31歲的記者3月29日在葉卡捷琳堡採訪時被俄聯邦安全局（FSB）拘留，被控從事間諜活動——《華爾街日報》與美國政府均強烈否認該指控。

若罪名成立將面臨最高20年監禁，俄羅斯法院極少做出無罪判決。

西方各國政府及全球新聞機構已與《華爾街日報》和美國政府一道，要求立即釋放該名記者。

俄羅斯表示其行動完全依照本國法律。

美國國務院正式將格什科維奇定性為"遭不當拘押"，拜登總統稱其被拘"完全非法"。

格什科維奇是冷戰以來首位在俄羅斯因間諜指控被捕的美國記者，其處境並無近期先例可循。但長期觀察俄羅斯局勢的人士從其拘押事態中，看到了熟悉的操作模式——比如事態升級與恐嚇企圖。當前俄羅斯還羈押着另一名美國人保羅·惠蘭，美方認為這也屬於不當拘押。惠蘭於2020年被判間諜罪。

身着紅衣的布里特妮·格里納在俄羅斯法庭受審。俄美兩國就其釋放問題進行了長達數月的談判。圖片來源：Alexander Zemlianichenko/Associated Press俄羅斯近期加強了保密法規，但格什科維奇被指控收集國家機密信息，這項罪名尤為嚴重。去年俄羅斯曾對美國籃球明星布里特妮·格里納及此前對以裔美國人娜瑪·伊薩查爾提出嚴厲的毒品持有指控，二人均因攜帶少量大麻衍生物被捕。熟悉俄羅斯司法體系的人士表示，類似違法行為若涉及俄羅斯公民，或檢方未全力追究，可能面臨較輕指控。

特拉維夫談判策略諮詢公司Nest的首席執行官莫蒂·克里斯特爾表示，他認為俄羅斯試圖通過迅速採取極端立場來獲得優勢。

“在俄羅斯，逮捕一名籃球運動員、無辜女孩或記者是100%合法的，”曾在莫斯科斯科爾科沃商學院教授談判策略的克里斯特爾説。

“在西方，如果你實現雙贏，你會受到讚揚，”他説。“在俄羅斯，勝利——根據定義——意味着擊敗對方。”

俄羅斯副外長謝爾蓋·里亞布科夫表示，只有在格爾什科維奇先生受審後，才能開始關於他的嚴肅談判。俄羅斯官員經常表示，他們的司法系統獨立運作，需要得到尊重。

在發現錯誤拘留後，美國政府負責處理人質事務的總統特使羅傑·D·卡斯滕斯正在處理此案。他的團隊將面對俄羅斯談判代表，後者可能會説他們正在討論一起涉及國家機密的案件，並安排一次潛在的間諜交換——這種觀點分歧可能會使談判進一步複雜化。

雙方還難以就惠蘭先生達成協議，他是密歇根州的一名企業安全主管，自2018年底以來一直被拘留。

在格里納女士的案例中，對她的指控較輕，儘管她的名人身份帶來了其他複雜因素。關於她獲釋的談判持續了數月，在此期間，俄羅斯官員經常指責美國不尊重俄羅斯的司法系統，並在美國官員試圖公開向莫斯科施壓時抨擊美國的“擴音器外交”。

俄羅斯官員有時也會質疑美國關於華盛頓為美國公民所做努力的聲明，甚至一度暗示使館官員未曾嘗試親自探望格里納女士，儘管他們確實這麼做了。

一些關注談判的美國人還懷疑，俄羅斯故意拖延進程以拖過11月的中期選舉，從而不讓拜登和民主黨因她的獲釋獲得選舉助力。幾乎就在此後，莫斯科似乎試圖通過將格里納女士轉移至勞改營開始服九年刑期，以此加大對華盛頓的施壓。

到12月初，美國和俄羅斯達成協議釋放格里納女士，以換取美國釋放維克托·布特，這位美國曾以販運武器罪名定罪的俄羅斯知名商人。

《華爾街日報》記者埃文·格什科維奇和美國大使琳恩·特雷西參加莫斯科的法庭聽證會。圖片來源：Sergei Bobylev/Zuma Press冷戰期間，被拘留者交換——通常針對間諜——遵循固定模式，通過外交和情報渠道進行。美國外交官表示，在諸如軍控談判等正式國際談判中，莫斯科通常遵循公認的協議。

2009年擔任與莫斯科就《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進行談判的美國首席談判代表羅斯·戈特莫勒表示，與俄羅斯同行的交往總體上是可預測且公事公辦的，儘管有些特點很突出。

“俄羅斯人以其‘慢工出細活’的談判技巧聞名，”她提到蘇聯領導人尼基塔·赫魯曉夫在1950年代的一句名言——他可以命令外交部長坐在冰塊上，直到對方屈服為止。

歐盟官員曾花費數年與莫斯科談判，試圖取消布魯塞爾認為非法的航空公司飛越俄羅斯領空費用，期間至少兩次以為已達成協議。但直到去年歐盟對俄航空業實施制裁時，這些費用仍在徵收。

美國前駐俄大使約翰·沙利文去年透露，即便原則上已獲批准，莫斯科仍會拖延探視被拘美國公民的日程。

“他們指定探監日期後，等我們抵達卻被告知‘表格需要三個印章而你們只有兩個’，或‘簽名必須用藍色墨水但這是黑色的’，只能改日再來。”他説。

部分俄羅斯人反對對其談判風格一概而論。

“十位不同的‘俄羅斯商人’會採用十種截然不同的談判策略，既有強硬也有温和，既存在絕對誠信者也不乏投機取巧之人。”葉卡捷琳堡商人葉夫根尼·拜科夫表示。

近幾十年來，許多俄羅斯商人力求採取合作性談判姿態。但熟悉俄羅斯的觀察家指出，歷史因素塑造了其非贏即輸的談判哲學。

喬希·圖爾甘是一位在俄羅斯生活了20多年的美國人，曾就職於一家大型俄羅斯電信公司的金融部門。他始終感受到每筆交易都必須讓集團明顯獲利的壓力。“每筆交易都必須比上一筆更有利可圖，“他説。

“他們幾乎對雙贏方案或妥協空間毫無興趣，“圖爾甘表示，“控制權至關重要，因為失去它，你就可能輕易成為合作伙伴反覆無常的犧牲品。”

他指出，鑑於貨幣多次崩盤以及"後蘇聯時代商業環境的殘酷現實，俄羅斯人可能根本不會認為雙贏方案是更可取的，更不用説可行的選擇了。”

2007年，普京總統的愛犬坐在時任德國總理安格拉·默克爾身旁。圖片來源：AXEL SCHMIDT/法新社/蓋蒂圖片社觀察人士指出，近年來俄羅斯商界這種毫不妥協的特質已逐漸滲透到外交領域。

2007年普京接待德國前總理默克爾時，邀請她共同出席記者會，隨後召來了他的黑色拉布拉多犬。眾所周知害怕犬類的默克爾顯得十分不安。

2021年歐盟外交政策負責人何塞普·博雷利訪問莫斯科期間，在與俄外長拉夫羅夫共進午餐時通過推特得知俄羅斯驅逐了三名歐洲外交官。此前不久，拉夫羅夫在記者會上羞辱博雷利，稱歐盟是"不可靠的夥伴”，並指責歐洲領導人撒謊。

去年初與英國時任外交大臣利茲·特拉斯共同出席記者會時，拉夫羅夫稱他們之前的對話是"聾子與啞巴的對話”，隨後離開講台，留下她一人站在台上。

2022年，俄羅斯外交部長謝爾蓋·拉夫羅夫與英國時任外交大臣利茲·特拉斯會晤。圖片來源：俄羅斯外交部/ZUMA PRESS俄羅斯日益難以預測的外交手段——有人將其比作赫魯曉夫1960年在聯合國大會上揮舞鞋子的舉動——正值該國放棄採用西方式商業談判策略之際。

克里斯特爾曾在莫斯科任教，這是蘇聯解體後為讓俄羅斯更好地融入全球經濟所做的努力之一。他説，在俄羅斯去年入侵烏克蘭之前，“俄羅斯人明白，如果他們想在世界商業舞台上取得成功，就必須改變經商方式。”

克里斯特爾説，與蘇聯的傳統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商人們進行了非常成功的合作性商業談判。”

如今，因戰爭而實施的制裁使俄羅斯與全球經濟中較發達的部分隔絕，尤其是那些傾向於更合作性談判的國家，如美國和歐洲。

Matthew Luxmoore、Ann M. Simmons和Thomas Grove對本文有貢獻。

致信Daniel Michaels，郵箱：[email protected]；致信Louise Radnofsky，郵箱：[email protected]

出現在2023年5月1日的印刷版中，標題為’克里姆林宮的強硬談判風格將考驗華盛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