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弗裏·愛潑斯坦的私人日程表：中情局局長威廉·伯恩斯、高盛首席律師、諾姆·喬姆斯基——《華爾街日報》

國家情報總監、長期擔任大學校長及金融界頂尖女性——這些與傑弗裏·愛潑斯坦往來的人物圈子，在其被定罪為性犯罪者多年後，範圍比此前報道的更為廣泛，根據一批包含其日程安排的檔案顯示。

威廉·伯恩斯，自2021年起擔任中央情報局局長，文件顯示他在2014年擔任副國務卿期間曾與愛潑斯坦安排過三次會面。他們先在華盛頓會晤，隨後伯恩斯前往了愛潑斯坦位於曼哈頓的聯排別墅。

凱瑟琳·魯姆勒，巴拉克·奧巴馬總統任內的白宮法律顧問，在她離開白宮後至2020年加入高盛集團擔任首席律師前的數年間，與愛潑斯坦有過數十次會面。愛潑斯坦還計劃讓她參加2015年的巴黎之行和2017年其加勒比海私人島嶼的訪問。

巴德學院校長利昂·博特斯坦曾邀請愛潑斯坦攜一眾年輕女性賓客到訪校園。教授、作家兼政治活動家諾姆·喬姆斯基原定於2015年與愛潑斯坦同機飛往其曼哈頓聯排別墅共進晚餐。

這些人的名字均未出現在愛潑斯坦現已公開的通訊錄"黑皮書"或其私人飛機乘客的公開飛行記錄中。文件顯示，愛潑斯坦在2008年因涉及未成年少女的性犯罪服刑並登記為性犯罪者後，仍與上述每位人士安排了多次會面。這批包含2013至2017年間數千頁電子郵件和日程表的文件此前未被報道過。

這些文件沒有披露大多數會面的目的。《華爾街日報》無法核實每一次預定的會面是否都實際進行了。

其中大多數人告訴《華爾街日報》，他們拜訪愛潑斯坦是因為他的財富和人脈關係。有幾個人表示，他們認為他已經服刑完畢並改過自新。博茨坦先生表示，他當時試圖讓愛潑斯坦向他的學校捐款。喬姆斯基先生説，他和愛潑斯坦討論了政治和學術話題。

中央情報局局長威廉·伯恩斯（圖中為三月參議院聽證會上的他）於2014年在華盛頓與愛潑斯坦會面，後來還訪問了愛潑斯坦在曼哈頓的聯排別墅。圖片來源：阿爾·德拉戈/彭博新聞中央情報局發言人塔米·庫珀曼·索普表示，伯恩斯先生大約十年前與愛潑斯坦會面，當時他正準備離開政府部門。“局長對他一無所知，只知道他被介紹為金融服務領域的專家，並就向私營部門過渡提供了一般性建議，“她説。“他們之間沒有關係。”

高盛的一位發言人表示，魯姆勒女士與愛潑斯坦有專業關係，這與她在律所Latham & Watkins LLP的職位有關，但她沒有與他一起旅行。這位發言人説，愛潑斯坦向她介紹了潛在的法律客户，比如微軟公司聯合創始人比爾·蓋茨。“我後悔認識傑弗裏·愛潑斯坦，“魯姆勒女士説。

Latham & Watkins律師事務所的一位發言人表示，愛潑斯坦並非該所客户。

2006年，愛潑斯坦被公開指控在佛羅里達州性侵年僅14歲的未成年少女。經聯邦調查局和警方調查後，他於2008年與檢方達成認罪協議，通過承認教唆未成年人賣淫的州指控避免了聯邦起訴，以性犯罪者身份登記並在一項工作釋放計劃中服刑約13個月。

該案當時引發媒體持續關注，多國出版物報道了未成年少女及年輕女性對其的指控。2006年，數名政客退還了愛潑斯坦的政治獻金，部分商業夥伴也與之劃清界限。其最著名的客户、零售業億萬富翁萊斯利·韋克斯納後稱已於2007年終止合作。摩根大通銀行則表示2013年關閉了其賬户，但仍有銀行職員在此後數年與其保持往來。

2019年執法部門進入愛潑斯坦聯排別墅時拍攝的照片，後作為法庭證據提交。圖片來源：紐約南區聯邦檢察院2015年，弗吉尼亞·朱弗雷公開指控愛潑斯坦在其未成年時實施性侵與人口販賣，並強迫她與安德魯王子等權貴發生關係。安德魯王子否認指控，並於去年與朱弗雷就性侵訴訟達成和解。

儘管媒體負面報道不斷，但文件顯示，愛潑斯坦的日程從早到晚都排滿了與各界名流的會面。他們在紐約餐廳共進晚餐，在豪華酒店會晤，在知名律所辦公室聚會。許多約見安排在他曼哈頓的聯排別墅內。

檢方2019年指控稱，這棟別墅是愛潑斯坦多年來性侵女性受害者的場所，其中許多是未成年人，他還支付報酬讓部分受害者誘騙朋友參與性活動。

在《邁阿密先驅報》報道數十名女性自稱遭性侵後，檢方於2019年以性交易共謀罪起訴愛潑斯坦。他同年候審期間在紐約監獄死亡，市法醫認定為自殺。

現年67歲的職業外交官、前駐俄大使伯恩斯，曾在2014年擔任副國務卿期間與愛潑斯坦會面。

文件顯示，當年8月計劃在華盛頓Steptoe & Johnson律所共進午餐，9月愛潑斯坦在其聯排別墅為伯恩斯安排了兩場晚間會面。其中一次會面後，愛潑斯坦安排司機送伯恩斯前往機場。

索普女士表示，伯恩斯回憶稱由共同友人在華盛頓引薦，並在紐約與愛潑斯坦短暫會面過一次。“局長不記得有其他接觸，包括搭乘接送機場的車輛”。

次月（2014年10月），伯恩斯卸任國務院職務，出任智庫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主席。他執掌該基金會直至2021年初被拜登總統提名擔任中情局局長。

文件顯示，愛潑斯坦似乎與部分賓客交情頗深。根據記錄，他在與魯姆勒女士會面時要求備好牛油果壽司卷，還曾去參觀她考慮購買的公寓。2014年10月，愛潑斯坦知曉她的行程後，指示助理查詢航班信息。“看看是否有頭等艙座位，“他寫道，“有的話就給她升艙。”

凱瑟琳·魯姆勒在離開白宮後、入職高盛擔任首席律師前，曾與愛潑斯坦進行過數十次會面。圖片來源：William B. Plowman/NBCUniversal/Getty Images2014年，魯姆勒女士剛離開奧巴馬政府數週，愛潑斯坦便致電聯繫。他於2014年8月在聯排別墅安排午宴，隨後通過系列會面將她引薦給更多熟人。

高盛發言人表示，魯姆勒最初是因愛潑斯坦來電詢問是否願意代表比爾·蓋茨及梅琳達·蓋茨基金會而與其結識。

蓋茨發言人回應稱愛潑斯坦從未為蓋茨工作，其虛假陳述雙方關係，蓋茨對曾與之會面表示遺憾。

文件顯示，現年52歲的魯姆勒在場時，愛潑斯坦及其團隊曾討論別墅內擔任助理的年輕女性是否會使她不自在。有女性兩次發郵件詢問是否需要回避，愛潑斯坦一次要求某位女性避開，另一次表示無需顧慮。

高盛發言人表示，魯姆勒女士在聯排別墅沒有發現任何令她擔憂的情況，也沒有表達過任何擔憂。

幾位在此期間拜訪過愛潑斯坦的人士表示，他們注意到他的聯排別墅裏有年輕女性。其中一位訪客是人類學家海倫·費舍爾，她研究浪漫愛情與依戀關係，曾於2016年1月與愛潑斯坦共進午餐討論她的工作。

費舍爾博士稱，午餐後愛潑斯坦邀請她與員工交流。“隨後進來了大約六名年輕女性，“她説，“她們都很漂亮，都很年輕。”

費舍爾博士表示愛潑斯坦從未資助過她的研究，兩人並非朋友也未曾保持聯繫。“我與傑弗裏·愛潑斯坦毫無瓜葛，“她説，“但我記得這件事，因為他那棟豪宅和那六名年輕女子令人印象深刻。

愛潑斯坦曾居住於美屬維爾京羣島的私人島嶼圖片來源：艾米麗·米喬特/TNS/Zuma Press隨後幾年間，當時在瑞生律師事務所擔任白領犯罪辯護合夥人的魯姆勒女士與愛潑斯坦有過三十餘次會面，包括共進午餐和晚餐。

“通常情況下，愛潑斯坦也會邀請她參加會議和社交聚會，介紹其他商業聯繫人並提供推薦，“高盛發言人表示，“這與她和其他聯繫人之間的往來性質相同。”

根據文件顯示，2015年她原計劃與愛潑斯坦同飛巴黎，2017年他計劃在聖盧西亞停留，帶她前往美屬維爾京羣島的私人島嶼度過當日。

高盛發言人表示，魯姆勒女士從未到訪其島嶼，也"從未接受過與傑弗裏·愛潑斯坦同乘飛機的任何邀請或機會”。

除擔任高盛現任總法律顧問外，魯姆勒女士還兼任聲譽風險委員會聯合主席，該委員會負責監控可能損害銀行形象的商業決策與客户往來。

愛潑斯坦還將魯姆勒女士引薦給現任瑞士愛德蒙德洛希爾私人銀行集團CEO的阿里安·德·羅斯柴爾德。據該銀行及高盛發言人證實，經此介紹後，銀行聘請了魯姆勒女士所在的瑞生律師事務所處理美國監管事務。

嫁入著名銀行家族的羅斯柴爾德夫人與愛潑斯坦會晤超過十餘次。文件顯示，愛潑斯坦曾就人員聘用、室內裝潢向其尋求建議，並商討商業合作事宜。

文件表明，瑞士私人銀行掌門人阿里安·德·羅斯柴爾德2015年曾與愛潑斯坦商談2500萬美元的合約。圖片來源：西蒙·道森/彭博新聞2013年9月，愛潑斯坦在郵件中請羅斯柴爾德夫人協助物色新助理，要求"女性…精通多國語言，做事有條理”。

“我會去打聽一下，”羅斯柴爾德夫人回覆郵件説。

文件顯示，她在2014年和2015年代表愛潑斯坦購買了價值近百萬美元的拍賣品。

羅斯柴爾德夫人於2015年1月被任命為該銀行董事長。據《華爾街日報》查閲的一份提案顯示，同年10月，她與愛潑斯坦就一份2500萬美元的合同進行了談判，由愛潑斯坦的南方信託公司為該銀行提供“風險分析及特定算法的應用與使用”服務。

2019年愛潑斯坦被捕後，該銀行聲稱羅斯柴爾德夫人從未與愛潑斯坦會面，且銀行與他無業務往來。

該銀行向《華爾街日報》承認其早前聲明不實，表示羅斯柴爾德夫人在2013至2019年間因銀行正常職責與愛潑斯坦有過會面，且愛潑斯坦曾為銀行引薦美國金融界領袖、推薦律所並提供税務與風險諮詢。

“與此同時，愛潑斯坦曾數次私下向她徵求關於莊園管理的建議和服務，”銀行方面表示。

銀行稱羅斯柴爾德夫人對針對愛潑斯坦的法律訴訟毫不知情，“同樣不清楚其個人操守存在的問題”，在獲悉其行為後，“她對受害者深表同情並予以支持”。

2014年1月愛潑斯坦與羅斯柴爾德夫人一次預定會面中，還有另一位他的常客：時任亨利·基辛格企業諮詢公司聯席首席執行官的約書亞·庫珀·雷默。

約書亞·庫珀·拉莫與愛潑斯坦安排了超過十幾次會面。圖片來源：Imagine China/路透社文件顯示，2013年至2017年間，愛潑斯坦與當時擔任星巴克公司和聯邦快遞公司董事的拉莫先生安排了超過十幾次會面。文件指出，愛潑斯坦手頭備有特別的小吃，因為他認為拉莫先生是素食主義者。

拉莫先生與愛潑斯坦的許多會面安排在晚上，通常在下午5點之後，地點在聯排別墅。文件還顯示，2013年9月，拉莫先生受邀參加了在聯排別墅舉行的早餐會，另一位常客、以色列前總理埃胡德·巴拉克也出席了。

拉莫先生目前仍擔任聯邦快遞的董事，最近剛從星巴克董事會卸任，他未回應置評請求。基辛格先生的發言人表示，他並不知道拉莫與愛潑斯坦會面。

巴拉克先生還在2015年與現年94歲的語言學家、政治活動家喬姆斯基先生一起會見了愛潑斯坦。喬姆斯基一直對資本主義和美國外交政策持批評態度。

喬姆斯基表示，愛潑斯坦安排了他與巴拉克的會面，討論“以色列在巴勒斯坦問題及國際舞台上的政策”。

巴拉克稱，他經常在紐約之行中與愛潑斯坦會面，並結識了拉莫、喬姆斯基等人，討論地緣政治等話題。“他常會引薦其他有趣的人物，來自藝術、文化、法律、科學、金融、外交或慈善領域。”巴拉克説道。

2015年至2016年間，愛潑斯坦曾多次安排與當時任職於麻省理工學院的喬姆斯基教授會面。

當被問及與愛潑斯坦的關係時，喬姆斯基在郵件中回覆：“首先，這與你們無關。與任何人都無關。其次，我確實認識他，我們偶爾會見面。”

文件顯示，2015年3月，愛潑斯坦曾籌劃喬姆斯基與哈佛大學教授馬丁·諾瓦克等學者的聚會。喬姆斯基表示，他們曾在諾瓦克的研究所進行過數次會晤，討論神經科學等議題。

據文件披露，兩個月後，愛潑斯坦計劃與喬姆斯基夫婦同乘飛機赴宴，同席者還包括電影導演伍迪·艾倫及其妻子宋宜。

“即便真有過飛行——對此我深表懷疑——也不過是從波士頓到紐約的30分鐘航程，“喬姆斯基回應道，“我不認為有義務向外界報備與一位偉大藝術家的晚餐聚會。”

校方資料表明，2002至2017年間愛潑斯坦向麻省理工捐贈至少85萬美元，1998至2008年向哈佛捐贈超910萬美元。2021年哈佛大學宣佈，因諾瓦克教授在與愛潑斯坦往來中違反校規，決定對其予以處分，並關閉由愛潑斯坦資助、諾瓦克主持的研究中心。麻省理工承認接受愛潑斯坦捐款欠妥，後續已將85萬美元轉贈至支持性侵倖存者的非營利機構。

喬姆斯基在2020年接受"dunc tank"播客採訪時稱，麻省理工曾接受過比他眼中"比愛潑斯坦更惡劣之人"的捐贈，但未提及任何與愛潑斯坦的會面。

教授兼政治活動家諾姆·喬姆斯基表示，他與愛潑斯坦會面時討論了政治和學術話題。圖片來源：Alejandro Acosta/Agencia EL UNIVERSAL/Zuma Press喬姆斯基向《華爾街日報》表示，他會見愛潑斯坦時"當時已知的是傑弗裏·愛潑斯坦曾被定罪並已服刑。根據美國法律和慣例，這意味着前科清零。”

麻省理工學院表示，律師們調查其與愛潑斯坦的關係時未發現喬姆斯基在校園內與愛潑斯坦會面或接受其資助。哈佛大學除2020年發佈的關於與愛潑斯坦關係的報告外拒絕置評。諾瓦克先生曾表示，他促成了愛潑斯坦與哈佛的聯繫，對此感到後悔。他未回應置評請求。

自1975年起擔任巴德學院院長的博茨坦先生現年76歲，在約四年間與愛潑斯坦安排了約二十次會面，主要是前往其聯排別墅。

“我是個不成功的籌款人，實際上還成了他略帶施虐傾向的對象——他總以慈善資助為誘餌吊着我，“博茨坦説，“這就是我和他的關係。”

博茨坦稱他2012年首次造訪愛潑斯坦的聯排別墅是為感謝其對巴德中學的無端捐贈，隨後數年持續拜訪以尋求更多捐助。文件顯示，2015年愛潑斯坦捐贈了66枱筆記本電腦。

“我們調查過他，他曾因性犯罪被定罪，”他説。巴德學院有一個大型的囚犯教育項目，“我們相信改造的力量。”

文件顯示，同時擔任美國交響樂團音樂總監多年的博茨坦先生，曾於2013年邀請愛潑斯坦到巴德學院觀看歌劇，2016年又邀請他參加學院的音樂會。愛潑斯坦每次計劃都帶着他的一些年輕女助手乘直升機前來。

巴德學院院長兼美國交響樂團音樂總監萊昂·博茨坦曾邀請愛潑斯坦參加學校的活動。圖片來源：Hiroyuki Ito/Getty Images博茨坦先生表示，他原本期待愛潑斯坦支持古典音樂事業，學校在他來訪時也採取了預防措施。“鑑於他的前科，我們準備了安保人員，”他説，“他沒有隨意接觸任何人的自由。”

博茨坦先生説，在愛潑斯坦家中，他被帶到餐廳，兩人討論了古典音樂和其他事業。“他表現得像個億萬富翁，一個非常非常富有的人，”他説，“我覺得他古怪且傲慢。最終我意識到他只是在敷衍我們，這就是我們停止與他聯繫的原因。”

儘管多次會面，博茨坦先生説，愛潑斯坦再未向巴德學院捐款。“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説，“我們沒再拿到[更多]錢反而是件幸事。”

羅布·巴里對本文有貢獻。

聯繫卡迪賈·薩夫達爾，郵箱：[email protected]；聯繫大衞·伯努瓦，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5月1日印刷版，標題為《愛潑斯坦私人日程揭示顯赫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