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法國抗議者敲打鍋碗瓢盆——《華爾街日報》

4月24日，巴黎市政廳前的一名抗議者。照片：諾埃米·科薩克/漢斯·盧卡斯/Redux上個月，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在激烈反對聲中將國家退休年齡從62歲提高到64歲後，他發表電視講話，呼籲通過政府與反對者之間的會議和對話實現“百日癒合”。然而，他宣稱“聽到了公眾的憤怒”的聲明在法國數百個公共廣場上無人理會，人羣敲打鍋碗瓢盆進行抗議，這種形式被稱為“鍋碗瓢盆抗議”（casserolade），源自法語中的“燉鍋”（casserole）一詞。“他沒有聽我們的，”一位接受法國電視台採訪的抗議者説，“所以我們也不會聽他的。”

自此，“鍋碗瓢盆抗議”的蔓延甚至波及馬克龍本人，他在演講後的首次公開露面也被鍋碗瓢盆的聲音淹沒。甚至企業也加入了這場混戰。當總統評論説敲打燉鍋“不會推動法國前進”時，法國燉鍋公司Cristel在推特上發文稱：“總統先生，我們製造的燉鍋確實能推動法國前進。”

如今，在馬克龍的公開露面中，他被廣泛的警察警戒線包圍，以阻擋嘈雜的聲音，或至少不讓其進入視線。上週在巴黎的一場冠軍足球比賽中，他在更衣室旁的走廊裏迎接球員，而不是像傳統那樣在球場上。

即便是名不見經傳的政府部長，也不得不從後門被工作人員匆匆護送離開，或是被塞進公務車，其他人則縮減或取消了公開露面。4月21日，面對活動取消潮的驚人態勢，經濟部長布魯諾·勒梅爾堅稱：“我們絕不能逃避同胞。“幾天後，他原定訪問塞萊斯塔鎮的行程被迫取消，因為當地一個手持鍋碗瓢盆的委員會聚集在了火車站。在上週的勞動節示威活動中，鍋碗的敲擊聲與眾多口號和歌聲交織迴盪。

21世紀的"鍋碗交響曲"可追溯至近代早期歐洲大陸的抗議傳統——法國稱為"沙裏瓦里”，英國稱作"粗糲音樂”。托馬斯·哈代在1886年小説《卡斯特橋市長》中生動描繪了這種音樂的粗獷：人羣用"切肉刀、火鉗、鈴鼓、三絃、烏鴉叫、單絃琴、蛇形號、羊角號及其他古老樂器製造喧囂"。

歷史學家E.P.湯普森將此類抗議描述為"刺耳的、震耳欲聾的噪音"與"無情的嘲笑"，它顛覆了特權與權力的傳統等級秩序，創造出一個反規則世界。歷史學家娜塔莉·澤蒙·戴維斯指出，這種包括狂歡節等特定場合的喧鬧與辱罵，旨在標記"對秩序或正義感的公然冒犯"——尤其當冒犯者正是當權者時。在近代早期，這堪稱臣民難得能反制王權的少數機會之一。

隨着法國大革命的爆發，臣民轉變為與國家利益攸關的公民。當復辟君主制的企圖出現時，人們重新敲響了鍋碗瓢盆。1830年代，《喧鬧報》等諷刺報刊用梨形漫畫嘲弄路易-菲利普國王，而巴黎青年團體則在夜幕掩護下用"鍋碗交響曲"為部長們"獻藝"。在那個大多數法國人沒有投票權的年代，鍋碗瓢盆成了他們發聲的方式。

如今許多法國民眾同樣認為馬克龍總統忽視了他們的聲音，於是再次將"鍋碗交響曲"作為另類政治表達手段。馬克龍以戴高樂為精神楷模，但他與路易-菲利普的相似性更具啓示意義。兩位領導人都以技術官僚形象示人，更關注經濟而非政治——前者擁抱工業革命，後者頌揚數字革命。

1830年革命上台的路易-菲利普，最終在1848年革命中黯然退位。與這位君主前輩不同，馬克龍總統受任期限制還有四年執政期，且民眾並無再次革命的意願。但此起彼伏的"鍋碗交響曲"所展現的聲浪與憤怒，預示着他將在64歲提前卸任前所領導的國家狀態。

扎雷茨基先生是休斯頓大學榮譽學院教授，著有《勝利永不持久：瘟疫時期的閲讀與照護》（芝加哥大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