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尚如何變得如此瘋狂：為“點贊”而穿衣的簡史 - 《華爾街日報》

喧囂人羣 2021年哥本哈根時裝週上，穿着耀眼亮色服裝的賓客們。圖片來源：蓋蒂圖片社2009年9月，當時24歲的勞雷爾·潘廷在紐約時裝週的一場秀上遲到了。“前一天晚上我參加了亞歷山大·王的派對，“現年37歲、現居洛杉磯的顧問兼造型師潘廷女士説道。匆忙中，她打開衣櫃，抓起手邊任何能穿的衣服——一條Forever 21的迷你裙、一件男式紐扣襯衫、平底涼鞋——就衝出了門。“我抬頭一看，有個男人正在拍我，“她笑着回憶道。那個男人是斯科特·舒曼，經營著名街頭風格博客"The Sartorialist"的攝影師。當他的網站發佈潘廷的照片後，她收到了來自朋友和熟人的大量信息——其中許多人與時尚毫無關聯。“我很震驚，“她説，“我當時想，‘難道所有人都痴迷於街頭風格網站嗎？’”

簡而言之，是的。在21世紀初，街頭風格博客成為了一種審視現代時尚的新方式，並提供了另一種選擇，替代了雜誌和廣告活動中高度策劃的形象：人們行走（或奔跑、聊天、吃零食）的偷拍照片。這些照片展示了令人眼前一亮的整體造型，將高級時尚的幻想與女性匆忙上班的現實融合在一起。潘廷女士將街頭被拍照的效果比作"成為電影中的女主角，只不過這是你的真實生活”，她説。“被拍照的興奮感太讓人受寵若驚了，所以我當然開始去打折季購物，試圖找到設計師單品，幫助我打扮得引人注目。”

越來越多人開始精心打扮自己，既為街頭攝影師鏡頭準備，也為自拍。全球範圍內，專業時尚編輯與DIY博主們每日在博客和社交媒體上發佈愈發大膽的造型，在此過程中收穫了成千上萬——有時甚至數百萬——粉絲。部分街頭風格明星如菲律賓博主Bryanboy（布萊恩·格雷·揚保）和倫敦時尚撰稿人Susanna Lau（其博客名為"Style Bubble”）會親自拍攝造型照。更多人則像意大利造型師（兼前模特）喬凡娜·巴塔利亞·恩格爾伯特那樣，在全球各地時裝週期間被街拍攝影師捕捉，這些照片曾鋪滿知名時尚網站Style.com（現已停運）的首頁。

連卧室裏的青少年也成了網絡風格偶像。以簡·達什利（本名簡·奧爾德里奇）為例，她的博客"Sea of Shoes"記錄着在達拉斯折扣店的戰利品，彷彿那些都是狩獵成果。“當時我能因一雙巴黎世家鞋獲得數千點贊，這太瘋狂了，“現年31歲的達什利回憶道，“但在學校裏，我卻像個怪胎。”

這股非主流時尚勢力的崛起並非依靠《Vogue》專題或設計師推廣，而是歸功於斯科曼、菲爾·歐和湯米·彤等攝影師。這三位先驅受日本《Fruits》《Popeye》等街拍雜誌啓發，並繼承了比爾·坎寧安在《紐約時報》“On The Street"專欄中記錄都市生活真實混沌之美的傳統。隨着數碼相機普及和讀者對每日時尚內容的渴求，他們通過博客分享影像，為互聯網時代締造了全新的風格偶像體系。

“從某種程度上説，這一切始於模特們，”早期街頭風格領域為數不多的女性攝影師柯爾斯汀·辛克萊説道，“阿格妮絲·迪恩、安雅·盧比可、莉莉·科爾這些超模會把設計師單品與Topshop、Primark的高街服飾混搭，效果驚豔。”那些經典的早期街拍中，總能看到巴黎世家機車包或Chloé帕丁頓高跟鞋這類設計師必備單品，與牛仔夾克、復古樂隊T恤等日常單品的巧妙混搭。但隨着丹妮爾·伯恩斯坦、茱莉亞·弗雷克斯等街拍新秀開始獲得品牌贊助和時裝週前排席位，Instagram更讓她們在全球範圍收割粉絲與廣告收益，“點贊”之爭愈演愈烈。“顯然，被街拍能切實助推事業，”潘婷女士解釋道。另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病毒式傳播的穿搭正在引領真即時尚趨勢。2010年代中期，低調的派克大衣黯然退場，張揚的孔雀式穿搭強勢登場。

當亞歷山德羅·米歇爾2014年執掌古馳創意總監後，用交通信號燈配色的巨型Logo和數十米外仍清晰可見的華麗裝飾打造視覺衝擊造型，街頭曾涓涓細流般的極繁主義風格瞬間席捲T台。傑瑞米·斯科特執掌的Moschino則以枝形吊燈廓形連衣裙和形似真實糖果的吸睛手袋，在怪誕與優雅間架起橋樑。與此同時，倫敦設計師莫莉·戈達德層疊薄紗裙等秀場宣言單品，甚至香奈兒的 novelty手袋都成為炙手可熱的街頭常客，表演性時裝與日常風格（無論穿着愛馬仕還是H&M）的界限徹底消弭。彼時，眾多時尚雜誌編輯、人脈廣泛的博主和Instagram明星私下籤約在秀場穿着特定品牌，確保出現在“抓拍”街拍中的服裝由奢侈品牌——而非時尚愛好者——主導。“過去是我們向品牌輸出設計師趨勢，”現任《Vogue》攝影師的吳先生坦言，“如今我們為品牌記錄趨勢。這依然很酷，”他補充道，“只是不再那麼純粹了。”

遇見影像創造者

三位元老級街拍攝影師講述他們最愛的早期作品

菲爾·奧，紐約布魯克林

背景故事

“2006年我開始拍攝街頭風格照片。當時我痴迷於赫爾辛基的博客Hel Looks，心想’如果芬蘭都有這麼瘋狂的穿搭，那在倫敦、紐約、巴黎能發現什麼？‘我創立了Mr. Street Peeper博客，本意是找個旅行的藉口。上傳時我會給服裝打標籤，盤算着或許能向零售商或品牌出售潮流報告。直到2008年彪馬提出在我網站投廣告，我才恍然大悟——照片本身才是商機。他們出價3萬美元做推廣，我還以為多寫了個零，原本預期只有3000美元。看到那個多出來的零時簡直難以置信，心想’哇哦，看來我找到職業方向了’"在Vogue.com查看他的作品。

關於這張照片

攝影：菲爾·奧/Art Partner Licensing"這是德國時尚編輯米歇爾·艾莉。2016年巴黎路易威登大秀上，她全身穿着Comme des Garçons。她總是那麼開朗有趣！她享受被關注的感覺——這絕非貶義。既然熱愛時尚，何不張揚地穿出來？當時她正跑着趕時間，這位司機特意減速觀望。我最愛時尚圈與現實世界碰撞的瞬間。我們活在自己的泡泡裏，而司機臉上那種震驚困惑的表情，恰恰反映了95%普通人對時尚的反應。但我們這些圈內人呢？只會淡定地説’哦，又是尋常一天’——這種反差太妙了。”

湯米·唐，紐約市

背景故事

“2005年創建個人博客《Jack & Jill》時，我正通過日本街頭時尚雜誌間接體驗潮流。當時我在多倫多一家精品店工作，老闆允許我去巴黎時裝週進行潮流偵查並拍攝街拍。我守候在杜樂麗花園和盧浮宮外——許多大秀的舉辦地，見到了心中的超級英雄們：弗萊婭·貝阿、拉奎爾·齊默曼等超模，還有卡琳·洛菲德這樣的編輯。那時我就知道，這就是我餘生追求的事業。當我不再過度分析每張照片、不再追問每個人的穿搭品牌，而是像拍攝野生動物般安靜捕捉周圍瞬間時，才真正找到了節奏。那是2008年，我獲得了首個大型廣告合作。”他的作品詳見TommyTon.com。

關於這張照片

攝影：湯米·唐“這是《Teen Vogue》的編輯團隊，這張照片完美詮釋了2008年前後的時尚風向。她們色彩斑斕、充滿玩心且注重配飾。在2008年經濟衰退後，看到這些編輯的着裝形象，彷彿向世界宣告新一代對時尚更樂觀熱忱。這張照片之所以出色，正是因為它捕捉到人們重新燃起的盛裝熱情。”

柯爾斯汀·辛克萊，倫敦

背景故事

“當我第一次被派去倫敦時裝週時，作為現場為數不多的女性攝影師，我從未感到不適，但確實常被擠撞——畢竟我比大多數同行身材嬌小。後來我發現，如果等其他人拍完後再禮貌請求拍攝，對方几乎總會答應，而且我能捕捉到更獨特的角度。剛入行時，編輯們總要求拍前排嘉賓。當需求突然轉向街頭風格時，我敏鋭察覺到了行業變化。不久後，我接到了第一本攝影集的委託。”她的作品可見於GettyImages.com。

關於這張照片

攝影：柯爾斯汀·辛克萊“這是時任《Vogue日本》編輯的安娜·戴洛·羅素。她個性極其鮮明，着裝既大膽又驚豔，但更重要的是你能感受到她樂在其中。從某種意義上説，她熱愛時尚，渴望成為自己人生電影的主角。她那種無所畏懼的快樂會感染每個拍攝者。我覺得她鮮豔的衣着與黑色轎車形成的對比很有趣——時尚總被認為嚴肅高冷，而她卻笑得像在享受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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