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一名烏克蘭士兵眼中的巴赫穆特戰場與戰壕

數週以來，烏克蘭榮譽連在通往巴赫穆特的公路上頑強阻擊俄軍。

雙方在戰壕與田野間用火炮、機槍和步槍展開激烈交火，場景令人想起一戰時期法國北部與比利時滿目瘡痍的景象。烏軍依託樹林沿線挖掘的掩體構築前沿陣地，時刻面臨炮火力的威脅。數百發俄軍炮彈削斷樹幹，將周邊田野炸得彈坑密佈。

為保障身心健康，榮譽連士兵每次僅在前線駐守數小時。冬雨和積雪將戰壕系統變成泥濘的沼澤。前往前沿陣地的士兵們三三兩兩疾行，避免成為攻擊目標。

這些陣地對維持巴赫穆特被圍部隊補給線至關重要——這座東部城市近月來一直是俄軍主攻目標。4月9日，俄軍再度發起猛攻試圖摧毀榮譽連陣地。

該部隊兩名士兵用頭盔攝像頭記錄下戰鬥畫面，烏軍方將影像提供給《華爾街日報》。本文基於該影像資料及對榮譽連成員的採訪。下列視頻包含暴力畫面。 

當日，42歲的榮譽連兒科醫生亞歷山大·雅布昌卡中尉正向前線掩體行進，突然看見前方爆起火光與煙柱。

“天哪，天哪，”被戰友們稱為雅布奇卡的副連長喃喃道。

其他連隊成員藏身的掩體被擊中了。這是他們沿O-0506公路向北突入巴赫穆特方向的最前沿陣地。

烏克蘭前線部隊的任務是堅守陣地。他們大多躲在掩體裏躲避炮火，祈禱不被直接命中。他們必須週期性地克服恐懼，從地堡中出來向推進的敵軍步兵射擊以阻止其靠近。

雅布奇卡趕到時只見一片狼藉。爆炸來自一枚擊中掩體的120毫米迫擊炮彈。

“廖沙，你還好嗎？”雅布奇卡喊道。廖沙豎起大拇指。

雅布奇卡説這個手勢讓地堡裏其他人鎮定下來——但攻勢即將升級。

爭取時間

榮譽連三月初抵達巴赫穆特西郊，這座曾擁有七萬人口的繁榮城市如今已成廢墟。二月底前，俄軍已從南北兩翼包抄巴赫穆特，企圖切斷烏軍兩條主要補給線實施圍困。

該城戰略價值有限。但烏軍決定死守而非撤退，並派出增援部隊保衞道路。他們盤算着通過逐街逐田的消耗戰拖垮俄軍。在此地膠着的戰鬥也能為其他地區籌備更大規模反攻爭取時間。

俄軍仍未成功包圍巴赫穆特，但通過殘酷的巷戰佔領了該市大部分地區，將烏軍壓制在西部的幾個街區。主要由罪犯組成的準軍事組織"瓦格納集團"主導了俄軍對該市的進攻。白宮上週估計，自12月以來在烏克蘭陣亡的2萬名俄軍中約半數來自瓦格納。

“榮譽連"的指揮官是28歲的謝爾希·菲利莫諾夫少尉，他創立過抗議腐敗的烏克蘭民族主義團體，並曾在一部獲獎烏克蘭電影中飾演黑幫分子。俄軍入侵後，他將名為"榮譽"的運動組織改編為作戰單位，後編入第67機械化旅。

他們初到巴赫穆特地區時，用無人機偵察俄軍陣地，投擲手榴彈，並用迫擊炮和榴彈炮轟擊俄軍。隨後一支小隊穿過樹林推進，將俄軍逼退至路邊田野的最前沿。

菲利莫諾夫少尉表示，他們在那裏建立了包括狙擊點和機槍陣地在內的協同防禦系統，成功擊退進攻者並殲滅數百名俄軍。這個百餘人的連隊也付出了慘重代價，主要傷亡來自炮擊，已有5人陣亡，更多士兵因傷退出戰鬥。

連隊加固的陣地中包含一個綽號"殭屍"的掩體——因裏面躺着四具被瓦格納士兵遺棄的俄軍屍體。烏軍為避免暴露目標招致炮火，未冒險移走屍體，這些遺體至今仍留在掩體中，成為戰爭殘酷代價的沉默見證。

榮耀連隊領袖謝爾希·菲利莫諾夫少尉，攝於上月。圖片來源：《華爾街日報》Joseph Sywenkyj奧列克桑德爾·雅布昌卡中尉在利維夫為陣亡戰友掃墓。圖片來源：《華爾街日報》Joseph Sywenkyj4月9日，在代號"菲利亞"的菲利莫諾夫中尉的指揮所裏，他正竭力想弄清剛遭襲的祖穆爾戰壕發生了什麼。

無人機畫面通常能提前預警敵軍動向，但數週轟炸已使營隊飛行員損耗嚴重。經驗豐富的飛行員因腦震盪正在休養，接替者則因俄軍電子戰系統干擾信號而難以操控無人機。

更換電池後再次飛往祖穆爾的無人機傳回畫面時，菲利亞發現兩組俄軍已逼近他的部下。

菲利亞通過無線電向部隊喊話：“那羣混蛋進我們戰壕了。”

約八名俄軍分成兩組從樹林邊緣推進：一組沿田間戰壕試圖包抄烏軍側翼，另一組從另一側田野直逼祖穆爾。

如果烏克蘭人從掩體的主入口撤離，他們會被槍擊。然而，曾擔任連隊醫療隊負責人的亞布昌卡和另一名烏克蘭士兵——一位二十多歲、綽號“緹基”的拳擊手——從幾天前他們在掩體屋頂鑿開的洞中鑽了出來。

當俄軍士兵拼命試圖爬離時，他逐一朝他們開火。

緹基確認俄軍士兵或死或重傷後，呼喚掩體內的戰友們出來。

此時連隊從多個陣地開火，包括機槍和狙擊點。

與此同時，烏克蘭炮兵開始瞄準集結在樹林北側、準備推進的約30名俄軍士兵。

緹基命令戰友們佔據射擊位置，保持冷靜並節約彈藥。在他們前方約30碼處，沿着田野邊緣延伸的戰壕裏，更多俄軍士兵的身影逐漸顯現。

緹基通過無線電詢問菲利亞俄軍位置。菲利亞回覆説左側仍有俄軍在移動。烏軍再次開火射擊——重傷的敵人仍可能投擲手榴彈。

戰壕內的俄軍此刻被一小隊從南側突入的烏軍士兵截斷退路，這使他們成為日穆爾陣地烏軍的活靶子，後者一發現動靜就立即射擊。

此刻，掩體爭奪戰已見分曉。

在勝利的狂喜中，緹基怒吼道：“這他媽是我們的樹林防線！”

隨着炮彈在四周轟鳴，菲利亞命令士兵們撤回地堡，唯有持續向戰壕射擊的亞布昌卡留在外面。

菲利亞讓他停下。戰壕裏的烏克蘭士兵正往北推進以清理它。

提基命令在日穆爾的人員從掩體中陣亡的烏克蘭士兵身上取彈藥。他們需要為下一次進攻做準備。

聯繫詹姆斯·馬森，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5月8日印刷版，標題為《巴赫穆特戰壕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