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家以工作勤奮著稱，對許多人來説，甚至到了危險的地步——《華爾街日報》

“我不知道離開創業會是什麼感覺……我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它，”一位企業家説道。插圖：皮特·瑞恩工作狂企業家的概念如此普遍，以至於成了陳詞濫調。

為了成功，企業家必須全身心投入事業，尤其是獨自打拼時。因此，他們投入大量時間——常常是不合理地長時間工作，甚至不惜以短期犧牲健康、朋友和家庭為代價。

但工作狂與成癮之間是有區別的。

越界成癮的企業家不僅僅是工作過度。對他們而言，事業就是生活的全部。他們從中獲取所有意義，情緒隨之起伏。他們總是渴望擴張或創辦新公司——即便這樣做並不明智。他們向家人隱瞞業務真實狀況。

我與同事亞歷山大·麥凱維採訪調查了數百名企業家，發現越過工作狂與成癮界限的企業家比例高得驚人。根據成癮的六個典型特徵衡量，2%的企業家完全符合最高標準，全部具備六項特徵。但更值得注意的是，15%的人具備其中三項特徵。而38%的人即使只具備一項特徵，也可能造成危害。

以下解析這六個特徵，以及它們在我們採訪的部分企業家身上的體現。

他們滿腦子想的都是生意

沉迷創業的企業家會無休止地思考創業。當他們不糾結於日常業務運作時，就會琢磨新產品創意、研究目標市場等等。他們的文件抽屜或成堆的筆記本里寫滿了商業點子，一有空就聽創業類播客和有聲書，還會即時痴迷地監測網站流量。

一位連續創業者這樣描述這種感覺：“我不知道離開創業是什麼感覺；那根本不是我。我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它，無論走到哪裏，看到什麼。”

“我做的一切都是在經營自己的事業，“另一位企業家説，“我們家已經八九年沒有電視了。我不去運動；也不看體育節目。我要麼在經營企業，要麼在創辦企業，要麼在寫商業計劃書。”

他説在空閒時間，他會閲讀最新的商業書籍或聽企業家小組討論。他如此專注於事業，甚至慶幸自己和妻子"只是結婚而已”。

“謝天謝地（我們）沒有孩子，“他説。

他們存在躁狂週期

對創業上癮者的情緒和動力會隨着業務狀態在極度亢奮與低落間交替。簡而言之，工作時他們欣喜若狂、精力充沛，進行商業實驗時充滿興奮與期待，但一旦停止工作或測試新想法，就會痛苦不堪，感覺陷入困境。

當沉迷工作的創業者不得不暫停工作——比如去參加朋友的婚禮或家人的畢業典禮——他們會在事前就變得焦躁易怒。計劃行程會讓他們陷入糟糕情緒，到達現場後也會明確表示活動耽誤了工作，可能還會生悶氣或顯得不耐煩。

另一方面，這些創業者一旦結束應酬事務就會進入亢奮期，當能迴歸工作時會如釋重負。

“最讓我沮喪的事情之一就是沒在幹活、做得不夠多、感覺成就不夠、覺得自己學得不夠，“一位創業者説道。

他們的自我價值與事業深度綁定

工作成癮為創業者創造了另一種情緒循環：他們開始完全通過企業表現來衡量自身價值。因此當公司運營良好時自我感覺極佳——若情況不佳就會陷入痛苦。當然，每個人都會因工作進展而情緒起伏。但對成癮者而言，企業表現成為他們情緒的最大決定因素——其重要性甚至超過兄弟姐妹的好消息或孩子贏得冠軍比賽。

一位創業者描述當木製品生意陷入困境時，他經歷了長達數月的抑鬱。他表示直到成功創立新業務並實現銷售前，始終無法擺脱這種情緒並重拾自信。

他對自我的認知隨着企業每日表現而變化——他不認為這是企業表現，而是自身能力的體現。是否中標目標合同？能否如期覆蓋運營成本？這些答案直接決定着他的自我價值。

他們變得單一維度

最終，放棄其他興趣和對企業過度情感依賴的問題會帶來更深重的代價。上癮的企業家開始完全用事業來定義自我。他們不再將自己視為以創業謀生的父母、配偶或照顧者。企業家身份成為首要標籤，其他角色都淪為腳註。

隨着興趣範圍不斷縮小和對企業情感依賴加深，這種感受會愈發強烈。他們唯一的興趣與焦點就是商業成功和創業活動——他們依賴企業來提供目標感和意義感。

當經營高曝光度企業時（如臨街店鋪或地區大型僱主），情況會更加惡化。與在隱蔽辦公室工作不同，公開經營難以隱藏成敗——因此企業家常感到必須專注事業並確保其繁榮的社會壓力。

他們不斷加碼

成癮行為往往會升級。這些企業家發現自己渴望更深地介入企業運營，追求更大成功，並感到必須承擔更高風險來滿足需求。

一位連續創業者告訴我們，他早期創業時有合夥人分擔財務風險。但隨着時間推移，他感到需要承擔更多風險——但若成功也將獲得更大回報。於是他從承擔初創企業60%資金逐步變成全額出資。這種責任升級令他興奮，因為這能真正檢驗自己的"成色”，並對成敗負全責。

我們上次聯繫他時，他表示生意經營順利，並坦言無法想象再次與人合夥經營。

他們暗中行事 獨自承受

與各類成癮者類似，創業成癮者往往能意識到自己的毀滅性問題，並對自身行為感到內疚羞愧。但他們既不尋求幫助也不向人傾訴，只是將情緒深埋心底，暗中繼續着危險行為。

一位企業家在擴張重型工程設備維修業務的執念驅使下，竟瞞着妻子辦理了二次房屋抵押貸款來籌措資金。他坦言若妻子知情，“必定會導致離婚”。

他一方面感到孤立無援：由於妻子"無法體會創業者不斷自我突破的心境”，兩人頻發衝突。他説妻子總質問"為何永不滿足現狀，偏要自找麻煩”，即便他反覆核算確認項目可行，妻子仍不理解他為何要承擔新風險和新債務。

另一方面，他不敢與妻子分享創業中的壓力與恐懼，因為妻子會"過度反應”，將情況想象得比實際嚴重得多。隨着家庭財務狀況日益嚴峻，他依然選擇獨自承擔。

所幸他最終快速創收還清了貸款。如今夫妻倆對彼此多了份理解，但他表示仍會迴避可能引發妻子焦慮的話題——“那些事對她的困擾遠勝於我”。

成癮的後果可能是創傷性的。許多企業家告訴我們，他們一直處於病態：除了其他問題外，他們飽受失眠困擾，像吃糖一樣頻繁服用抗酸藥（有時甚至因腸胃問題住院），整體健康狀況管理極差。在某些情況下，他們患上糖尿病，甚至瀕臨死亡。有些人婚姻破裂，與子女和朋友的關係也出現裂痕。

避免這些後果需要自我意識來採取預防措施。例如，對於那些追求刺激、為創業帶來的快感而活的人來説，他們應該意識到自己更容易上癮。他們可以找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來監督自己，要求他們抽出時間關注健康和人際關係。

這並不總是容易的，因為工作狂企業家在我們的文化中備受推崇。但提醒自己那條無形的界限是有幫助的，一旦越界，回頭遠比跨過它要困難得多。

斯皮瓦克博士是赫爾辛基漢肯經濟學院創業、管理和組織學副教授。聯繫方式：[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5月11日的印刷版，標題為《企業家以勤奮著稱。但對許多人來説，這可能是危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