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姆蘭·汗被捕、軍方與巴基斯坦的長期危機 - 《華爾街日報》

巴基斯坦前總理伊姆蘭·汗與軍方持續一年多的矛盾似乎已到達頂點。5月9日，頭戴黑色頭盔的準軍事部隊以腐敗罪名逮捕了這位70歲的領導人，引發可能動搖這個2.3億人口核武國家穩定的激烈抗議。5月11日，最高法院裁定逮捕行動非法，但要求汗暫時繼續處於法院監管下的警方招待所中。

目前尚不清楚汗是否會獲釋，但本週事件已在巴基斯坦引發前所未有的動盪。5月9日，平民抗議者在該國曆史上首次衝擊了拉瓦爾品第的陸軍總部。在拉合爾，支持汗的暴民洗劫了實權派陸軍軍團指揮官的官邸。在白沙瓦，騷亂者襲擊了省議會大樓並縱火焚燒國營電台巴基斯坦廣播公司的地區總部。抗議者與當局的衝突已造成至少8人死亡。汗的支持者還在倫敦、紐約和多倫多舉行集會要求釋放他。

迄今為止，無論是謝里夫總理領導的聯合政府，還是被普遍認為實際掌權的軍方，都未顯示出讓步跡象。5月10日，警方逮捕了汗所屬政黨巴基斯坦正義運動黨的高層成員。當局嚴格限制訪問臉書、推特和YouTube，剝奪了該黨最有效的通訊與動員手段。

眼前的問題顯而易見：這個在大部分歷史時期掌控國家政權的軍隊，能否成功扼殺伊姆蘭·汗重掌大權的堅定企圖？這位擁有大批追隨者的魅力型民粹主義前總理，迄今未在壓力下屈服。雙方博弈的餘波將主導巴基斯坦國內政局，並影響其與美國、海灣國家及印度等國的關係。

理想情況下，這場危機會迫使巴基斯坦扭轉其更廣泛的自我毀滅軌跡。儘管本週的亂局將矛盾推向頂點，但該國長期受困於經濟停滯、宗教原教旨主義抬頭與軍費開支過重的致命組合。巴基斯坦雖是全球第42大經濟體，卻養活着世界第六大軍隊。除非領導人反思導致當前災難的治國理念，否則該國難以懸崖勒馬。

1971年脱離巴基斯坦獨立的孟加拉國提供了某種範本。這個曾被基辛格譏諷為"廢柴國家"的地方，過去二十年間默默打破了質疑。它已成為全球最大服裝出口國之一，與印度建立了緊密的經濟外交關係，並實現了軍隊對文官政府的絕對服從。

1999年孟加拉國人均收入約400美元，略低於巴基斯坦（420美元）。到2021年，其2460美元的人均收入已超出巴基斯坦60%以上。近四分之三的孟加拉女性具備讀寫能力，而巴基斯坦女性識字率不足半數。製造業（衡量窮國通過勞動力從農業轉向工廠提升生產力的重要指標）佔孟加拉經濟21%，巴基斯坦僅佔12%。約300億美元的外匯儲備幾乎是巴基斯坦的7倍。

巴基斯坦落後於曾經比它更貧窮的東翼地區，這不僅僅是具體政策的失敗。最大的差異在於兩國對自身的定位。巴基斯坦前駐華盛頓大使侯賽因·哈卡尼在其2018年著作《重新構想巴基斯坦》中指出，該國的問題可追溯至其立國意識形態——這種思想源於從英屬印度分離出穆斯林聚居地的訴求。他寫道，巴基斯坦"以謀求建國時的相同理由作為獨立國家根基"，“伊斯蘭民族主義、泛伊斯蘭主義和對’印度教印度’的對抗"取代了更務實的道路，後者本應包容巴基斯坦各族羣"在民族、語言和文化上的差異”，同時追求民眾的物質利益。

哈卡尼認為，巴基斯坦固守着一套由軍方極力鼓吹的、適得其反的意識形態，包括"軍國主義、激進伊斯蘭思想、與印度的永久衝突、依賴外部援助，以及拒絕承認民族認同和宗教多元性"。伊姆蘭·汗與軍方的對抗或許引爆了當前危機，但根源在於某種世界觀——這種觀念阻礙巴領導人推行經濟現代化、與印度和解等更務實的政策。

伊姆蘭·汗的支持者將他與陸軍參謀長阿西姆·穆尼爾的對抗視為證明——證明他是能按下巴基斯坦重啓鍵的唯一政治家。但細察其執政記錄與言論，事實恰恰相反。汗先生身上奇特地混合了巴基斯坦傳統的泛伊斯蘭主義與牛津劍橋左派的反美主義。他或許自詡為革命者，但更深層次上，他代表着舊秩序垂死的喘息。改變國家航向的重任，或將落在另一位文職領袖或更具遠見的軍事領導人肩上。

5月10日，巴基斯坦伊斯蘭堡發生衝突期間，伊姆蘭·汗的一名支持者在點燃輪胎堆後向警察投擲石塊。圖片來源：/美聯社刊載於2023年5月12日印刷版，標題為《伊姆蘭·汗被捕、軍方與巴基斯坦長期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