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喉之基》評論：築壩與改道——《華爾街日報》

胡佛水壩（原名博爾德水壩）的建造場景。圖片來源：貝特曼檔案館從真實意義上説，美國的歷史就是其河流與治水斗爭的故事。安東尼·帕倫比的著作《巨人之喉深處：美國大壩的過去與未來》邀請讀者透過河流的稜鏡審視北美歷史。“山脈截留並塑造降水，“帕倫比寫道，“但河流決定降水的去向。“數百萬年來，地質力量主導着這一過程。而在過去兩百年間，人類開始接管這一決策權。

這位曾出版過科學與歷史著作的記者，以北美主要水系的形成為開篇：勞倫泰德冰原消退造就五大湖，原住民隨之遷入；約兩萬年後，法國探險家抵達極北境，西班牙人則勘測南方。新興的美利堅合眾國最終佔據優勢——1803年傑斐遜購得路易斯安那領地，不僅獲得新奧爾良港，更為西進運動奠定基礎。幾乎同時，新成立的美國陸軍工兵部隊立即着手疏浚密西西比河段。野心迅速膨脹：當首次提出連接伊利湖與哈德遜河的設想時，傑斐遜稱討論此計劃"近乎瘋狂”。1825年伊利運河通航，最終確立了紐約作為美國商業之都的地位。

內戰期間，尤利西斯·S·格蘭特將軍曾兩度試圖讓密西西比河改道繞過南方聯盟的要塞維克斯堡，以期躋身治水眾神殿。雖然改道計劃失敗，但他成功攻佔維克斯堡，給予南方聯盟致命一擊。五年後的1869年，參加過維克斯堡戰役的獨臂聯邦退伍軍人約翰·韋斯利·鮑威爾開啓了一系列科羅拉多河探險，首次繪製其河道圖，並向公眾揭示了一個令人驚歎的峽谷的存在——鮑威爾稱之為"大峽谷”。

19世紀的美國人尚無力馴服科羅拉多河這樣的河流，但變革已悄然開始。1890年代，西部電力公司取得重大突破：他們建造的水壩不僅能引水灌溉，還可利用水力發電——特別是交流電。更妙的是，這種電力可遠距離輸送至遠離水壩的地區。1902年，西奧多·羅斯福成立墾務局推廣這項新技術，為西部帶來水源與電力。人類試圖馴服美洲大陸最強大河流的新紀元由此開啓。

這是一部史詩。多年來，它吸引了眾多傑出的記錄者。馬克·賴斯納1986年所著《凱迪拉克沙漠》將加州調水工程描述為震撼、魯莽且註定失敗的壯舉——最終甚至提出工程師可能需要將英屬哥倫比亞的水源調往美國西部。約翰·麥克菲1989年《自然的掌控》記述了1973年美國陸軍工程兵團為阻止密西西比河沖毀老河控制樞紐改道，避免其繞開新奧爾良流入阿查法拉亞盆地而展開的戰役。邁克爾·希爾齊克2010年《巨人》講述了胡佛水壩的建造歷程。約翰·M·巴里1997年《漲潮：1927年密西西比河大洪水如何改變美國》則生動記錄了那場淹沒密西西比三角洲約2.3萬平方英里農田的災難性洪水。

帕倫比先生的著作是一部宏大敍事之作，其故事如密西西比河般綿長寬廣，卻又曲折得多。作者在新政時期漸入佳境；田納西河流域管理局的成立只是那個非凡時代的標誌性事件之一。在更遠的西部，工程包括科羅拉多河上的胡佛水壩、哥倫比亞河上的大古力水壩、北加州的沙斯塔水壩。而該州另一處令人驚歎的中部山谷工程，則將一片乾旱的沙漠變成了世界上最高產的農業區。帕倫比先生用一頁篇幅描述大古力水壩對太平洋戰爭的貢獻，緊接着又轉向內政部長哈羅德·伊克斯的私生活。前者比後者更有趣，但兩者共同描繪了那個時代的生動圖景。

1956年，墾務局開始建造世界第二高的混凝土大壩（胡佛水壩是最高的）。科羅拉多河上游的格倫峽谷大壩高710英尺，攔截科羅拉多河形成了鮑威爾湖。它也淹沒了滿是美洲原住民文物的美麗峽谷，引發環保主義者對這些偉大水壩代價的質疑。後來，1976年愛達荷州提頓大壩的坍塌等災難暴露了築壩者的傲慢。近年來，持續的乾旱清楚地表明，我們灌溉西部的能力確實有限。今年早些時候，拜登政府提議將加利福尼亞州、亞利桑那州和內華達州的水分配量削減多達四分之一。

我們應該拆除哪些基礎設施，必須建造哪些新的基礎設施來應對本世紀的挑戰，以及如何實現這些目標？帕倫比先生幾乎沒有探討這些問題。在書的最後幾章，帕倫比先生轉而談到最近的災難：新奧爾良的卡特里娜颶風，紐約的桑迪颶風。最後一章中，作者思考了未來在建築改造、防火防洪和交通方面的投資需求，並支持綠色新政。

與此同時，加利福尼亞中央谷地的居民正不安地注視着遠方的山脈。去年冬天，內華達山脈迎來了有記錄以來第二大的降雪量；而今年春天又異常温暖。這種組合將洪水風險推高至幾代人未見的水平。更東邊的城市，從聖保羅到迪比克，已經見證了因積雪融化而暴漲的密西西比河氾濫成災。安東尼·帕倫比有一點説對了：大自然不容忽視。

邦廷先生是《洛杉磯黑色：爭奪美國最誘人城市靈魂的鬥爭》一書的作者。

刊登於2023年5月16日印刷版，標題為《築壩與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