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關於移民問題，除美國外，世界各國都學到了什麼

向富裕國家移民的數量創下歷史新高，一些勞動力短缺的國家正在克服政治阻力進一步開放邊境，以期填補職位空缺並緩解通脹壓力。

從德國到日本，各國政府紛紛採取行動吸引外籍人才從事技術性和非技術性工作，其中包括長期實施移民限制的國家以及對大量外籍勞工持民粹主義牴觸情緒的國家。

美國仍是個例外。儘管有數十萬移民工人通過非正規渠道入境，但在勞動力市場緊張的情況下，該國並未公開歡迎更多合法勞工。經濟學家和一些美國官員指出，這種猶豫態度帶來了經濟代價，包括持續的勞動力短缺和工資上漲壓力。

在組成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的38個主要富裕國家中，失業率創下4.8%的歷史新低。這些國家及其他地區報告顯示，從卡車司機到行李搬運工再到礦工，存在大量職位空缺。

經濟學家和西方官員表示，移民工人不僅需要填補疫情造成的勞動力短缺，還需求旺盛以彌補嬰兒潮一代退休和人口下降留下的缺口。“富裕國家的勞動力正在空心化，“喬治梅森大學經濟學教授邁克爾·A·克萊門斯説。

各富裕國家政府正在平衡對更多工人的經濟需求與政治現實——幾乎沒有哪個選民羣體對高水平移民持熱情態度。

根據聯合國估計，在歐洲和北美，未來二十年適齡勞動人口預計將從7.3億下降至6.8億。韓國、台灣等地區未來幾十年可能流失過半勞動力。而聯合國預測顯示，到2050年撒哈拉以南非洲的適齡勞動人口將增加7億；聯合國估算同期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將增長4000萬。

對許多富裕國家而言，海外勞動力儲備極具吸引力。這種全球勞動力失衡現象，正將外國勞動者推向急需他們的國家懷抱。

去年在日本本莊市工作的越南勞務移民。圖片來源：Carl Court/Getty Images《華爾街日報》數據分析顯示，去年淨流入富裕國家的人口較疫情前激增80%，達到約500萬人。該報研究了包括美國、德國、英國、加拿大、澳大利亞和西班牙在內的十大移民目的地國。移民專家表示這是有記錄以來的最高數值，其中包含約200萬烏克蘭難民。數據顯示，即使排除這一特殊情況，淨移民量仍顯著高於2019年水平。

德國正修訂移民法，擬通過新積分制吸引更多大學畢業生和藍領工人。積分將根據年齡（越年輕得分越高）、學歷資質、工作經驗和德語能力評定。加拿大去年底宣佈計劃到2025年新增接收近150萬移民。西澳大利亞州近期派出代表團赴英國和愛爾蘭招募數萬名工人，包括警察、機械師和管道工。

韓國計劃今年引進11萬名低技能外籍勞工，從事農業和製造業等行業工作，較去年增加近60%。日本正在為高技能外籍勞工開闢新的簽證通道，並於4月宣佈將為工廠和農場等藍領工人提供延長居留甚至攜家屬定居的機會。這兩個國家長期以來對移民政策持保守態度。

西班牙去年修改法律，允許更多來自歐盟以外的外籍勞工填補適齡工作人口萎縮造成的藍領崗位空缺。西班牙包容、社會保障與移民部長何塞·路易斯·埃斯克裏瓦·貝爾蒙特估計，該國每年需新增30萬外籍勞工以維持經濟運轉並支撐國家養老金體系。

西班牙失業率達13%，且十五年來始終維持在這一水平或更高。埃斯克裏瓦指出，當地失業者多為50歲以上人羣，未必適合填補農業、建築業或影視製作等領域的崗位缺口。

代表包括移民在內超百萬勞工的西班牙工人委員會工會聯合會官員何塞·安東尼奧·莫雷諾·迪亞茲表示，應為本國公民提供高薪崗位的培訓機會。“我們不反對引進真正需要的外籍勞工，“他説，“但也要關注西班牙勞動力市場中的失業人羣。”

多國反對者警告稱，本國公民可能被願意接受更低薪酬的外來者取代。有人認為，為新移民提供醫療、教育等公共服務的成本將超過其帶來的經濟效益，尤其是對納税額極低的低技能勞工而言。

另一些人則認為，這種移民政策只是權宜之計，長期來看會拖累經濟發展。

“勞動力短缺其實是件好事，“加拿大安大略省滑鐵盧大學經濟學教授米卡爾·斯庫特魯德表示，“這會迫使僱主更高效地利用現有員工並投資技術升級，這些都是積極效應。”

芬蘭和希臘正在修建數百英里的新邊境牆以阻止非法越境。意大利和瑞典近期選舉產生的政府都採取更嚴格的移民政策，兩國正計劃通過改革同時減少合法與非法移民的流入。

更多就業機會與更高薪酬

美國已有33年未進行重大移民改革，國會最後一次認真嘗試推進改革還要追溯到十多年前。移民專家指出，在華盛頓幾乎沒有哪個議題像移民問題這樣引發嚴重政治分歧，這使得政策全面改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儘管存在限制性移民政策，但在美國尋求工作的移民正以近年來最快的速度獲得就業，且薪資水平達到歷史高位。美國邊境巡邏隊負責人在推特上表示，過去十天有數萬人從墨西哥非法越境被捕，另有約兩萬人被各類監控系統發現但未被抓獲。

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經濟系主任、全球移民中心主任喬瓦尼·佩裏指出，自1990年以來，美國針對高技術人才的H-1B簽證配額幾乎未變。過去15年間，歷屆政府都在打擊非法越境行為，卻未開闢新的合法移民渠道，這引發了關於移民政策與勞動力短缺問題更緊迫的討論。該校最新研究支持擴大移民規模。

美國邊境巡邏隊在2022財年沿墨西哥邊境創下了220萬次逮捕記錄，較2021年的165萬次有所上升。經濟學家克萊門斯表示，移民越境行為部分原因是"因為美國經濟急需他們的勞動力”。

近期新渠道已經開放。自去年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以來，已有超過30萬烏克蘭難民通過拜登政府"團結為烏克蘭"計劃進入美國。這一數字超過了此前七年通過合法渠道進入美國的難民總數。在北達科他州，能源公司正在招募烏克蘭人填補巴肯油田的工作崗位。

根據支持移民的智庫FWD.us四月份的報告，2021至2022年約有45萬移民難民工人（主要來自阿富汗、烏克蘭和拉丁美洲）合法進入美國，在勞動力短缺的行業享受政府臨時保護工作。報告指出，這些工人估計填補了今年建築、餐飲服務和製造業等行業約四分之一的職位空缺。

今年參加紐約布魯克林招聘會的烏克蘭難民圖片來源：ANDREW KELLY/REUTERS上週在得克薩斯州埃爾帕索排隊的移民隊伍照片：約翰·摩爾/蓋蒂圖片社勞動力短缺正在推高富裕國家的通脹，僱主們為爭奪工人紛紛提高薪資以招聘和留住員工。猶他州共和黨州長斯賓塞·考克斯表示：“我認為增加移民工人確實能降低通脹率。“該州失業率僅為2.4%，甚至低於美國3.4%的整體水平。

考克斯州長與同樣面臨勞動力短缺的印第安納州共和黨州長埃裏克·霍爾科姆，正試圖聯合其他州長向國會提交一項勝算不大的提案，要求賦予各州部分合法移民管理權限。

美國及其他國家在如何限制非法移民同時保持各行業潛在勞動力輸入渠道的問題上存在分歧。蓋洛普最新民調顯示，多數美國人認為應減少移民接收數量。

為爭取兩黨對增加技術移民的支持，猶他州長考克斯指出政府需展現對美墨邊境更強的管控力。他表示：“數萬移民無序越境可能威脅國家安全的畫面，會讓更高層次的移民政策討論難以開展。”

學徒之路

德國黑森林地區富裕的肉鋪老闆馬蒂亞斯·森恩在報紙和網絡刊登招聘廣告，希望替換10名即將退休員工中的4人。“根本無人問津，“他説，“一個都沒有。”

去年森恩先生通過新政策僱傭了印度學徒，該政策允許企業從歐盟以外招聘非技術工人。當地商會正協助數百名印度工人赴德就業。印度失業率約8%，而德國僅為3%左右。

森先生的22歲學徒拉賈庫馬爾·比馬帕·拉馬尼在學習行業技能期間，每月收入約940歐元（約合1020美元）。拉馬尼表示，由於生活成本高昂，存錢很困難，但他希望能留下來。

德國西南部的肉店老闆馬蒂亞斯·森（右）與來自印度的學徒拉賈庫馬爾·比馬帕·拉馬尼。圖片來源：Dominic Nahr/《華爾街日報》聯邦就業研究所移民研究負責人赫伯特·布魯克表示，隨着嬰兒潮一代逐漸退出勞動力市場，德國未來幾十年每年需新增約50萬移民。“德國目前有200萬個職位空缺，創歷史新高。”

位於德法瑞三國邊境小鎮魏爾阿姆萊茵（人口3萬）的肉店老闆約阿希姆·萊德勒表示，德國年輕人對體力勞動不感興趣。他的兒子曾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和康奈爾大學學習工作，現為數學統計學教授。

萊德勒最近僱傭了一名曾學習計算機科學的印度學徒，並指定一位年輕的意大利移民未來接管肉店。

即使在脱歐導致歐盟公民更難獲得簽證後，英國在截至2022年6月的一年中仍新增創紀錄的50萬移民。

英國移民諮詢委員會前主席艾倫·曼寧表示，當需要特定技能時，人們會接受引進外籍勞工。但"當移民規模看似失控時，民眾就會感到焦慮”。

斯里蘭卡設計工程師安傑德·尼扎姆曾在香港接受培訓，去年斯里蘭卡經濟崩潰時，他尋求移居海外。這位29歲的年輕人發現英國有一項新計劃，為頂尖大學的應屆畢業生提供兩年工作簽證，即使沒有工作機會。

尼扎姆先生表示，英國當局在3周內批准了他的在線申請。他於去年年底抵達，在一家廣播公司找到工作，現在與妻子和女兒住在倫敦。

西澳大利亞州政府部長保羅·帕帕利亞表示，該地區迫切需要公共和私營部門的工人來為採礦業服務，由於全球對依賴當地開採的鋰、鈷和鎳的電池驅動汽車的需求激增，採礦業正在蓬勃發展。

帕帕利亞先生3月份率領代表團前往英國的酒吧和其他場所，試圖以更高的薪水和陽光明媚的天氣吸引多達3萬名英國工人。他表示，到目前為止，近7萬名求職者表示有興趣，其中包括1100份加入警察部隊的申請。

根據悉尼無黨派智庫洛伊研究所去年的一項民意調查，只有約五分之一的澳大利亞人支持增加移民。帕帕利亞先生表示，儘管如此，他所在州的選民支持他的招聘努力。“他們會問，‘那些幫我們蓋房子的人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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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發表於2023年5月17日的印刷版，標題為《富裕國家競相爭奪外國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