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書之宅不成家——《華爾街日報》

書籍即是家園。我所説的家園，是指沉浸於閲讀之中，棲身於書頁構建的虛構世界與思想論辯裏的那種歸屬感。但早在真正翻開書頁之前，書籍便已是家的象徵——正如沒有書籍裝點的房屋不過是一處空殼。

至少於我而言向來如此。那些書脊的歲月痕跡，封面上流淌的温暖色彩，正是將生存空間轉化為棲居之所的魔法。一個值得駐足的地方。一個真正的家。

這種感受或許源於我的成長經歷。在南達科他州温泉鎮，父母那棟搖搖欲墜的維多利亞式老宅裏，藏書多達一萬五千冊，涵蓋我能想象的所有領域。十九世紀文學環繞着餐廳，客卧裏棲息着現代詩歌，科幻小説擠滿了書房，工具書鎮守客廳，兒童讀物則排列在陽光房。懸疑小説、二十世紀神學著作以及其他書籍，則佔據了樓上卧室和走廊的空間。

童年嬉戲時總會撞到書架。若要獲得零花錢，就得幫忙整理那些在晚餐討論和父親突發奇想的研究中被抽出的書籍，將它們歸回原位。

僅是捧起這些書，將它們送回正確的位置，本身就是一種教育。我早早學會在古典區尋找柏拉圖的歸宿，在中世紀區安放托馬斯·阿奎那，但丁屬於文藝復興區，雷克斯·斯托特則要回到懸疑小説架。

書籍總是不經意間佔據咖啡桌和椅子的每個角落。去年感恩節，父親召集我和朋友們整理兒童讀物和外文工具書架。為了騰出空間，他開始分揀要捐贈的書籍——而我內心某處突然湧起反抗情緒，無法接受任何書籍離開這個家。

我父母曾開玩笑説，他們建了一個標準經典著作圖書館，結果發現自己身處一個人人都能免費下載全套書籍的世界。但擁有數百本電子書的閲讀器終究不同。我懷疑我們在閲讀電子文本時的體驗已然改變，但我深知，沒有實體書的生活會失去某種質感。實體書用文字寶庫定義空間，它們吸引目光、召喚想象，以電子文本無法企及的方式與我們對話。

我們真的會超越童年時對"家"的理解嗎？或許吧，但在書籍這件事上，我不願改變。

本文作者Bottum女士是《華爾街日報》評論版副主編。

圖片來源：Getty Images/iStockphoto刊載於2023年5月18日印刷版，標題為《無書之宅不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