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之書》書評:一位飽經風霜的老人 - 《華爾街日報》
Barton Swaim
查理·懷特。圖片來源:查理·懷特家族提供"你應該寫本書!“每個飽經風霜的説書人和酒吧故事家都聽過這樣的勸勉。但正如任何嘗試撰寫回憶錄的人所知,一本書不僅僅是串聯軼事。《我的所見所為》聽起來是個好主題,但僅此並不夠。需要一位才華橫溢的作家將這些軼事轉化為故事,遺憾的是,大多數生活充實而精彩的人並非天賦異稟的作家。
2014年逝世的堪薩斯城醫生查理·懷特,正是那種被朋友敦促將人生付諸筆端的人。他生於1905年,在109歲生日後第二天離世,心智與記憶始終敏鋭。1920年代,在阿爾·卡彭統治的芝加哥求學期間,他曾救治街頭槍戰受傷的黑幫成員。二戰期間作為軍醫服役,是最早培訓其他醫生掌握靜脈麻醉新技術的先驅之一。1950年代,他受邀赴秘魯為總統進行手部手術。
查理是個出色的故事講述者,擁有大量軼事儲備,但既無能力也無意願將其集結成書。幸運的是,2007年《華盛頓郵報》專欄作家大衞·馮·德雷爾搬到了他的社區。馮·德雷爾先生最初注意到102歲的查理時,這位老人正在自家車道上清洗女友的汽車。
馮·德雷爾先生是一位才華橫溢的作家。這段持續七年的友誼——主要由查理講述而馮·德雷爾先生記錄——最終孕育出《查理之書》。
本書主題是堅韌。查理早年經歷了悲劇與黑暗,但未被擊垮。1914年,他那位深受愛戴的基督門徒會牧師父親(後轉行為銀行家)在堪薩斯城辦公樓踏入電梯時,電梯突然上升擠壓其胸腔,繼而從九層井道墜落身亡。幾乎同時,母親將查理送往歐扎克山脈的男童夏令營。這個8歲男孩獨自乘火車前往,在營地幾乎肯定目睹了經營者實施的性侵行為,他自己可能也遭受過侵害。但查理始終刻意迴避任何關於心理創傷或永久陰影的暗示,僅以"你能想象到最瘋狂的夏令營"輕描淡寫帶過。
《查理之書》讓我懷念那個更簡單也更堅韌的美國。1922年,查理與兩位夥伴——其中埃德加·斯諾多年後成為採訪毛澤東的首位西方記者——駕駛T型車從堪薩斯城前往洛杉磯。“那時根本沒有像樣的道路和地圖,“查理回憶道,僅靠古道協會出版的指南手冊,“那種目錄會寫着’往這個方向走十英里,看到一棵大鐵杉樹後右轉’——全是這類指引。“沿途沒有休息站,也沒有旅館,“我們直接睡在地上。下雨時就鑽到車底下。”
在洛杉磯時,三人中最富有的那位——其父擁有福特T型車的青年——賣掉了車子,讓父母接他回家。查理和埃德加則通過扒火車回到了堪薩斯城。有時列車員會發現並趕走他們,但他們總會偷偷溜回車上。他們曾坐在噴吐煤灰的火車頭前非法搭載的排障器上(可以谷歌一下),穿越了科羅拉多州的落基山脈。
查理先後就讀於密蘇里大學和西北大學的醫學院。大蕭條時期他開始行醫,那時許多病人付不起現金。有人用幾罐汽油抵診費,還有人給他雞蛋。一位病人拿出1890年版的《大英百科全書》,查理欣然接受。
在他行醫的年代,出診是常規診療方式,餐桌就是手術枱。查理向馮·德雷爾先生回憶道,有次出診時需要為患者切除扁桃體。當患者已麻醉時,他才發現沒有用於切除扁桃體的鋼絲套圈。於是他取下牆上的畫框,拆下掛畫的鐵絲,用火焰消毒後完成了手術。這場手術唯一的遺憾是畫框需要換根新鐵絲。
他經歷過三段婚姻:喪偶、離婚、再喪偶。通過出色的調查工作,馮·德雷爾先生及其曾任《紐約每日新聞》記者的妻子,查出了查理始終不知的首任妻子悲慘早逝的更多細節。
一個小小不滿。在我看來,馮·德雷爾先生過於努力地試圖通過援引古老的斯多葛主義哲學來解釋查理的韌性。書中頻繁提及馬可·奧勒留和愛比克泰德。但查理本人從未提及這種陰鬱的哲學,而在我看來,他的性格顯然是由另一種古老信條塑造的:基督教。父親去世後,查理虔誠地參加教會活動,顯然樂在其中。他最初萌生從醫念頭,是聽到寄居在母親家中的醫療傳教士們的故事。馮·德雷爾認識他時,他仍在參加教會活動,儘管這位老人開玩笑説是在"為期末考試臨時抱佛腳”。馮·德雷爾將《寧靜禱文》引用為斯多葛主義的表達,但其作者萊茵霍爾德·尼布爾是基督教神學家。馮·德雷爾稱,查理如此堅韌的部分原因在於他感受快樂的能力:我想這可不怎麼符合斯多葛主義的思維習慣。
即便如此,《查理之書》仍是對一個傑出美國人生活的原創且極具可讀性的記錄。我們或許該慶幸馮·德雷爾沒讓查理親自執筆。
斯威姆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社論版撰稿人。
刊登於2023年5月18日印刷版,標題為《一位飽經風霜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