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奧特·阿克曼從美國海軍陸戰隊員到暢銷小説家的蜕變——《華爾街日報》

埃利奧特·阿克曼的新小説《寧靜》是他八年來出版的第八本書，他承認許多海軍陸戰隊時期的朋友對他轉型為暢銷書作家感到驚訝：“他們説’這太奇怪了，為什麼不去當安全顧問呢？’“但當年認識他少年時期"滑板混混"模樣的朋友，同樣對他後來加入海軍陸戰隊感到震驚——他曾在伊拉克和阿富汗執行過五次任務，獲得銀星勳章、英勇銅星勳章和紫心勳章。

“引用惠特曼那句老話，我們每個人都包含多重自我，“阿克曼在曼哈頓家中喝着咖啡解釋道。他與編劇兼小説家妻子莉亞·卡彭特同住，不定期也會前往華盛頓特區的另一處住所陪伴前妻所生的兩個孩子。

不過他補充説，這兩個職業的相似度遠超表面所見：“在軍隊早期就學會的重要能力是換位思考。“早在他以阿富汗少年視角創作的首部小説《綠對藍》(2015年)獲得評論界讚譽多年前，用他的話來説就已經在"通過講述故事進入他人心靈世界"了。他解釋説，作為特種作戰軍官時的主要工作就是揣摩對手思維，預判其行動。而擔任步兵排長時，則需要"瞭解每個人的背景經歷，才能激勵他們完成任務”。

阿克曼指出，許多退伍軍人難以適應平民生活，因為戰爭賦予的那種"近乎病態"的目標感很難替代。他慶幸自己找到了寫作這個同等激情的事業：“聽着，我真心相信故事的力量，相信藝術的價值，相信這是我們表達人性的方式。不瞭解一個社會講述自我故事的方式及其演變，就不可能真正理解這個社會。”

這本質上是《Halcyon》的主題，在這部作品中，一項科學突破讓二戰英雄、著名律師羅伯特·艾伯森死而復生。然而他迴歸的21世紀美國卻恍如異世——從內戰紀念碑到職場不當行為，各種爭論撕裂着社會。

“艾伯森再也無法理解他所處遊戲的規則，“阿克曼寫道。小説探討了生命中沒有任何事物是恆定的，包括逝者的遺產和我們講述的關於過去的故事。“歷史研究不應止步於回望，"《Halcyon》中一位歷史學家解釋道，“要具有意義，就必須引領我們向前。”

阿克曼曾因"行動中表現出的非凡英勇與無畏"獲得勳章，但他堅稱1998年18歲加入塔夫茨大學海軍預備役軍官訓練團時，自己是個"極不可能的人選”。“我留着長卷發，從不參加體育運動，“他回憶道。報名前他自測體能，僅完成8個俯卧撐、20個仰卧撐，引體向上為零：“我必須徹底蜕變。”

儘管是個"從未停止玩大兵喬玩具"的孩子，他加入海軍陸戰隊的決定仍讓金融家父親和小説家母親措手不及。他對家人也是對自己的解釋是：渴望一份有意義的工作。“我軍旅生涯的精髓可濃縮為十幾個危急時刻——當局面失控時，我通過無線電竭力説服上級採取行動，能感受到周圍注視的目光，因為這場通話的走向將決定所有人的命運，“他説，“即便20歲時，我已明白這就是這份工作的本質。”

2004年，阿克曼作為海軍陸戰隊員在伊拉克費盧傑郊外。圖片來源：埃利奧特·阿克曼2001年9月11日時阿克曼還在上大學，但他記憶更鮮明的是前一個週日觀看電視劇《兄弟連》的首播。“如果你想了解當時美國的時代精神，那是一種對二戰非常感性的看法，“他説，“人們懷念那個我們是好人、他們是壞人、我們要解放受壓迫者的時代。“回顧美國在伊拉克、阿富汗等地的挫折時，他指出：“我們講述的戰爭故事對我們做出戰爭相關決策非常重要。這也是為什麼講故事讓我充滿類似使命感的原因之一。”

2003年大學畢業後直接被任命為軍官的阿克曼表示，當時海軍陸戰隊匡蒂科基地的氛圍是"嘿，伊拉克入侵發生了，我們贏了”。他2004年抵達伊拉克時以為自己錯過了一切，結果卻帶領一個排經歷了慘烈的第二次費盧傑戰役，在那裏他因人生中最艱難的幾天而獲得了兩枚勳章。

隨着戰爭持續，阿克曼在2011年第一個孩子出生後不久離開了海軍陸戰隊。如今伊斯蘭原教旨主義者控制着他失去戰友的那些地方，他説經常被問及是否後悔服役。“當你是個年輕人而你的國家開戰時，你面臨一個選擇：要麼參戰，要麼不參戰，“他在2019年回憶錄《地點與名字》中寫道，“我不後悔自己的選擇，但或許我後悔被要求做出選擇。”

在一個戰爭不再成為時代標誌性事件的年代服役，對阿克曼來説是一種疏離的體驗。“當你擁有由志願兵組成、通過赤字開支維持的軍隊參與的戰爭時，它們可以無限期持續下去，因為沒有政治代價，“他説。2021年從阿富汗災難性的撤軍——阿克曼在近期回憶錄《第五幕》中記述了這段經歷——加劇了這種道德創傷。“政府對我們阿富汗盟友的支持如此之少，以至於實際上要靠退伍軍人來收拾殘局，“他説道，並提到自己仍在WhatsApp上收到求助信息。他補充説，除非立法者採取行動，否則目前以人道主義假釋身份生活在美國的數萬名阿富汗人將在今年晚些時候被遣返回塔利班控制的阿富汗：“看到我們的盟友受到如此對待，令人非常痛心。”

“我們講述的戰爭故事對我們做出戰爭相關決策至關重要，“阿克曼表示。圖片來源：Christopher Lee/《華爾街日報》同時以記者身份報道戰爭和退伍軍人事務的阿克曼指出，面對他所説的"中國、俄羅斯和伊朗組成的威權軸心在世界崛起”，美國對烏克蘭的支持至關重要。他提到，若台灣遭遇中國入侵時美國要提供類似援助，在阿富汗附近保留幾個空軍基地會很有幫助，但美國已在2021年放棄了這些基地。

“我們沒有以一種全面或戰略性的方式討論這個世界以及我們在其中的位置，”阿克曼説。他補充道：“我們當時講述的是一個關於結束美國最長戰爭的故事，而我們本應講述的是在一個日益危險的世界中重新定位自己的故事。”“我們的故事有時會給我們帶來麻煩，而今天我們仍在應對這些麻煩。”

刊登於2023年5月20日印刷版，標題為《埃利奧特·阿克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