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西蒙《七詩篇》樂評：一組神聖之歌 - 《華爾街日報》

保羅·西蒙攝影：邁爾娜·蘇亞雷斯保羅·西蒙發行唱片已超過65年，自1957年他與高中好友阿特·加芬克爾以"湯姆與傑瑞"名義推出單曲《嘿，女學生》起，兩人便沉醉於埃弗利兄弟的輕快和聲。無論是與好友合作還是單飛，西蒙先生在整個60至70年代都是商業巨擘，創作了多首經典歌曲並屢次躋身單曲榜前十。從1986年專輯《 Graceland》到1990年《聖徒的節奏》，他以將世界音樂與西方創作形式融合的革新精神聞名。

此後雖然熱門單曲漸少，他的專輯仍持續熱銷。始終清楚自己在流行樂壇地位的西蒙先生，始終保持着實驗精神。2006年與英國製作人布萊恩·伊諾合作的《驚喜》融入了現代電子音序節奏，2016年與西蒙與加芬克爾時期製作人羅伊·黑利再度攜手的《陌生人對陌生人》則運用了前衞作曲家哈里·帕奇發明的異域樂器。這些專輯雖風格多變卻未脱離流行框架，並延續了西蒙標誌性的動人旋律。而在這張剛發行的驚豔新專輯《七篇詩篇》（貓頭鷹/遺產）中，這位唱作人已徹底告別了流行音樂世界。

這是西蒙先生的第15張錄音室專輯。他始終以緩慢而有序的方式創作——與他同齡的鮑勃·迪倫（同樣生於1941年）早在1975年就發行了第15張專輯——他透露這張專輯的核心理念源於2019年初的一場夢境，夢中一個聲音告訴他需要用這個標題創作唱片。最終成果是一組關於生命、死亡與身後世界的系列歌曲，由七個部分組成，串聯成33分鐘的整體作品（在流媒體和CD中以單曲長軌形式呈現）。

如同西蒙先生多數作品，《七篇詩章》浸透着宗教意象，描繪了從信仰中獲得慰藉的人物，但他本人對神性的態度依然曖昧。開篇曲目中，他以信徒視角唱誦一連串隱喻，講述信仰如何指引人生：“上帝是我的工程師”，他在一段貫穿全專輯的下行和絃中吟唱。但這位神明不僅帶來希望與指引——“新冠是上帝/上帝是海平面上升”，西蒙在章節結尾如此揭示。

有時，年邁的西蒙似乎只想單純地相信，渴望確信宇宙存在秩序、天堂終會降臨，卻始終無法抵達彼岸。這種意義與虛無之間的張力貫穿《七篇詩章》，賦予專輯一種緊迫感。彷彿年過八旬的西蒙（儘管看似健康）已感知終局將至，必須留下思想印記。在《愛如髮辮》中，不穩定的節奏如呼吸般漲落，西蒙時而肅穆時而悵惘。“我活在甜蜜的憂傷中/直到真實降臨”，他伴着滲入空白處的合成器音效，不祥地低吟。

唱片中大部分內容只是西蒙先生的聲音——聽起來比我們上次聽到時略顯疲憊和不夠靈活，但表現力依舊——他的原聲吉他和人聲旋律異常曲折和隱晦。儘管西蒙先生是流行音樂史上偉大的作曲家之一，但需要多聽幾次才能完全理解這裏的結構。他沒有唱主歌、過渡段和副歌——相反，他的旋律似乎基於他廣泛的吉他演奏。

有時，當樂曲從持續音部分轉向輕快的指彈時，他的演奏讓人想起鋼弦大師約翰·費伊廣泛的民謠風格，費伊也傾向於創作多部分、側重的作品。但西蒙先生在這裏和那裏回到了可識別的流派。“我的專業意見”是一首關於人類知識侷限性的歌曲，觸及了布魯斯和福音音樂，其最後一部分回到了開篇曲目的和絃進行和“主是我的工程師”的副歌。

關於死亡和悔恨的難忘歌詞貫穿始終。“而我，是最後一個人/希望大門不會關閉/在你的寬恕之前”是名為“你的寬恕”的部分中特別感人的一段。在另一種情況下會顯得陳詞濫調的傳統歌曲意象——河流無盡流淌，道路獨自前行——在這裏聽起來卻具有啓示性。

“神聖的豎琴”是一個關於搭載一對被趕出家鄉、現在在世界各地流浪的母子搭車者的寓言。這是LP上幾個部分之一，很難不讓人想到西蒙先生最早的音樂——比如他與加芬克爾先生合作時期的旅行記錄“美國”或“多雲”——並且他已經完成了一個循環，從另一個角度看無根的狀態。在這首歌和結尾的“等待”中，他的妻子、歌手埃迪·布里克爾與他合唱，她的存在強調了唱片的另一個主題。西蒙先生意識到他還沒有準備好離開生活，“我的手很穩/我的頭腦仍然清晰”，即使宇宙可能有其他計劃，當布里克爾女士唱道“天堂很美/幾乎像家一樣”時，專輯持續的和諧緊張終於得到解決。有一種暗示，儘管談論了宇宙精神問題，愛可能是唯一的出路，也許最終才是最重要的。

理查森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搖滾與流行樂評人。在Twitter上關注他@MarkRichardson。

刊登於2023年5月23日印刷版，標題為《神聖歌曲組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