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在中國做生意越來越難——《華爾街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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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爾·弗里曼(左)和基思·威廉姆森(右)在《華爾街日報》風險與合規論壇上探討了外資企業在中國面臨的困境。圖片來源:華爾街日報當前的外交緊張局勢與中國國內政治環境的變化,自然影響着在華經營的美國及其他外資企業。但影響程度如何?我們邀請兩位擁有中國及東南亞市場經驗的專家分享見解。
基思·威廉姆森作為Alvarez & Marsal倫敦爭議解決與調查團隊的董事總經理,曾用九年時間領導該公司在香港及中國內地的亞洲爭議解決業務。 凱爾·弗里曼是亞洲外商直接投資諮詢公司Dezan Shira & Associates的合夥人,為客户提供中國市場進入策略、企業架構搭建、以及涉及中國內地、香港及東南亞投資的税務與法律問題諮詢。
《華爾街日報》的Richard Vanderford與Nicholas Elliott在近期風險與合規論壇上對兩位專家進行了專訪。以下是對話節選。
緊張局勢與複雜挑戰
華爾街日報: 美中關係明顯遇冷,但去年雙邊貨物貿易額卻創下歷史新高。這種對立是否被誇大了?
威廉姆森: 美國及世界其他地區與中國之間存在着大量商業往來,這一現狀並未改變。對於商界而言,中國不僅能為國際企業提供重要的商品和服務,同時也是美國及其他外國企業銷售產品的重要市場。
但即便如此,兩國在政治和經濟領域顯然存在緊張關係。這使得商業活動在合規治理挑戰和法律障礙方面變得更加困難且難以駕馭。
**華爾街日報:**凱爾,這種緊張局勢是否已影響到你們的日常業務?
弗里曼: 我認為緊張局勢給我們及客户帶來了更多複雜性。這涉及多個層面,但中國國內一些監管動態也被相對忽視了。
中國一直在構建應對美方行動的政策工具箱,其中包括《反外國制裁法》等工具。這使得企業必須選擇遵守中國法律還是外國法律,從而增加了複雜性。
威廉姆森: 過去12個月出現了一個積極進展:美國公眾公司會計監督委員會已能查閲在美上市中國公司在香港的審計工作底稿。這顯然有利於中國企業的發展。
但對於國際企業而言,隨着中國《數據安全法》《個人信息保護法》等新法規的出台,我認為他們面臨的挑戰只會更大。
**傅瑞偉:**就工具箱而言,我們已出台《不可靠實體清單規定》,還有《反外國制裁法》授權中國對遵守外國法律的外企採取反制措施。這使企業陷入兩難境地,必須選邊站隊。雖然目前中國尚未真正動用這些法律武器,但其存在本身就意味着潛在風險正在累積。
**華爾街日報:**基思,數據保護新規對您的工作和客户產生了哪些影響?
**威廉姆森:**我們收集審查的所有數據必須首先在中國境內完成審核,境外不得接觸。隨後這些數據通常需經過所謂的"國家秘密審查"——由中國律所進行專業評估,以判定文件內容是否包含國家秘密方可出境。自2021年底《數據安全法》和《個人信息保護法》實施後,數據出境所需的流程管控明顯強化。
當外國司法機關、監管機構或執法部門要求獲取中國企業的數據時,必須經過中國監管機構審查批准後方可跨境提供。這對需要調取境外數據的調查和訴訟案件造成了阻礙,導致處理進程顯著延緩。
**華爾街日報:**我們聽到很多關於清零政策的討論。從商業角度來看,這一政策還有現實意義嗎?是否仍存在後續影響?
**弗里曼:**我們看到經濟正逐步恢復正常。現在也可以前往中國了。因此我認為這對管理層而言是好事,能夠與當地業務建立聯繫。對於派遣員工進入中國也是有利的。
撤離中國
**華爾街日報:**企業正在撤出中國嗎?該地區還有其他低工資的司法管轄區。
**弗里曼:**這種趨勢在近期緊張局勢前就已存在。此前主要是成本驅動,而現在我們認為除了成本和當前地緣政治緊張局勢下的風險對沖外,供應鏈多元化以增強韌性也成為考量因素。
企業關注的主要國家包括墨西哥,在亞洲我們看到對越南和印度的興趣。越南在吸引外資方面確實做得很好,提供税收優惠、免税期以及非常完善的產業網絡。印度也有激勵措施,實施了生產掛鈎激勵計劃。在總理納倫德拉·莫迪領導下,該國還大力投資基礎設施建設。因此印度這方面的條件也在改善。
**華爾街日報:**地緣政治緊張局勢會滲透到商業關係中嗎?
威廉姆森:《國家保密法》和《數據隱私法》就是例證,這些法律賦予中國政府對其境內外資企業更多管控權限。這導致數據出境面臨更大挑戰。
對交易進行盡職調查時,從該國獲取必要信息並將其交予企業外國所有者將面臨更大挑戰。
因此企業確實需要應對這些難題。由於雙邊關係惡化,這更像是一場長期博弈。但就日常運營而言,我認為目前影響尚不顯著。
必須採取審慎態度。若要對潛在商業夥伴或收購目標進行深度審查,應當同時聘請中國律所和第三方機構協助盡職調查,以確保不觸犯新出台的法律法規。
**華爾街日報:**盡職調查過程中是否存在文化敏感點?例如美中在新疆強迫勞動問題上立場迥異。
**威廉姆森:**您提及的議題及其他類似問題,在中國當局看來可能涉及國家秘密範疇。這些確實受到法律約束。諸如強迫勞動、台灣關係等任何可能被視為中國政治敏感的話題,都可能被如此定性。若您的盡職調查涉及此類內容,務必尋求中國法律顧問指導,明確行為邊界,避免違反那些措辭寬泛、執行標準模糊的法律法規。
**華爾街日報:**烏克蘭衝突讓許多企業意識到員工和業務可能面臨的真實物理威脅。您是否發現員工待遇方面出現牴觸情緒或變化?例如,是否要求員工家屬留在家中?
**弗里曼:**當前地緣政治緊張局勢下,核心問題其實是説服外派人員赴華任職。雖然現在可以前往中國,但中層和高層外籍員工普遍存在牴觸心理。這可能導致中國本地運營團隊與管理層之間出現脱節。
合規管理失誤
**華爾街日報:**初入中國市場的企業在合規處理方面常犯哪些具體錯誤?
**弗里曼:**過去存在一種誤解,認為中國的合規要求可能相對寬鬆。但我們現在看到中國政府正在收緊監管,特別是在網絡安全等重點領域。因此,建立完善的合規體系往往是企業初入中國時容易忽視,卻又日益重要的事項。
**華爾街日報:**關於調查和數據獲取,獲取中國實體可靠數據的難度如何?
**威廉姆森:**若要獲取無業務往來的外部企業數據,可通過公開的企業備案和税務申報資料。但這些文件是否真實反映實際情況則是另一回事。近年來針對中企的做空報告多次指出,例如IPO財務招股書申報的營收數據與税務申報存在巨大差異。這正是數據不可靠的根源——所提交材料的真實性存疑。
**華爾街日報:**大型非中國企業的供應鏈可能正被越來越多地要求提供各類數據。嘗試讓這些供應商提供數據是怎樣的體驗?
**弗里曼:**在中國獲取企業運營數據相當困難,尤其是實地獲取。盡職調查有時會面臨困難甚至無法進行。
這確實是個問題,特別是當我們審視某些法規時,比如美國方面的《維吾爾強迫勞動預防法案》等。這將使企業越來越難以遵守此類法規。
**華爾街日報:**是因為中國法律不允許,還是中國商業慣例難以接受?
**弗里曼:**在某種程度上,這兩方面因素兼而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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