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讀物:飛蠅釣魚 - 《華爾街日報》
Richard Adams Carey
為什麼要去飛釣?在網上搜索這個問題,漂流鈎網站的博主會告訴你:“簡單來説,它能帶給你真正令人着迷的體驗。它能促進積極內啡肽的釋放,讓你感受到正向情緒。”
然而,那些沉浸在這種內啡肽快感中——並對這項運動進行更深入分析的人——往往不會滿足於這個簡單的答案。這個問題本身問得很有道理。釣到魚已經夠難了。而要用輕若羽毛的釣具和挑剔的纖薄假餌,配合需要與職業棒球曲球投擲相媲美的拋投技巧——好吧,如果一個人渴望一條魚,這裏便應驗了佛教的第二聖諦:慾望乃痛苦之源。
因此,這個問題也成為了飛釣浩瀚文獻中那些神聖謎題之一。最近,這項運動的經典著作——尼克·萊昂斯的《春溪》——推出了三十週年紀念精裝版。萊昂斯先生是退休的英語教授、出版商和編輯,撰寫了(或編輯了)二十多本關於飛釣的著作,但《春溪》可能是最深入探索這項運動黑暗內核的作品。
在這本書中,萊昂斯講述了在蒙大拿州落基山脈一條朋友私有的泉水溪流中垂釣一個月的故事。作者人到暮年時已是技藝精湛的釣手,但面對這條溪流獨特的挑戰和其中警覺又強壯的鱒魚時,他感覺自己必須重新學習這項運動。“寫這本書既像是驅魔儀式,又像是紀實報告,是我對秩序與清晰的私人渴求,“他寫道。“我迫切想要看清那段時光,從清晨到日暮,從懵懂無知到略有所得,看清其中所有的緊張、激烈、挑戰與樂趣。”
二十出頭時,他放下了旋轉釣竿。“當時我就覺得這種釣法對鱒魚不公平——也辜負了我的熱愛,“他回憶道,“飛蠅釣既是限制(如同架起球網劃定場地,防止網球選手胡亂抽球),又是新世界的大門。若蟲餌、飾帶毛鈎、濕蠅還是幹蠅?在特定時刻,哪種款式最能見效?”
對萊昂斯先生而言,內啡肽的分泌源於從無知到有知的昇華,源於在日益精進中再次獲得成功。《春溪》的張力與趣味,正在於這位專家如何生動地描繪了遲暮之年打開新天地的歷程。
或許是這項運動文獻的深度與美感,譬如諾曼·麥克林《大河戀》這類中篇小説的引力,解釋了為何如此多學者鍾情飛蠅釣。克里斯托弗·沙伯格作為新奧爾良洛約拉大學英語系教授,其《飛蠅釣》是杜克大學"實踐"系列最新作品。叢書網頁稱,這些雋永小書旨在探討"沉浸於支配我們之事物的愉悦”。
沙伯格先生僅以印象派筆觸勾勒出一條敍事弧線:始於密歇根北部的童年垂釣,終與新奧爾良城市水系交織。通過一系列禪語般的短章,他痛陳當代垂釣與社會生態問題的糾葛,並借"釣後放生"倡導"在家門口水域專攻最小型魚種"的理念。
作者垂釣並非為了忘卻紛擾,而是為了確立與周遭環境更具滋養性的聯結。“飛蠅釣充滿挑戰,世間萬難皆隨之而來,“他寫道,“即便這項修行能開啓通往其他共存、糾纏與棲居形式的崇高門户,也無處可逃。“他通過放棄人類優越感和支配欲來尋找這些門户——而飛蠅釣的種種挑戰正引領他抵達彼方。
阿拉巴馬大學地理學教授邁克爾·K·斯坦伯格是《尋找故土水域:一條溪鱒的朝聖之旅》的作者,同時也是小微垂釣的擁躉,對我們鱒魚品種中最嬌小的成員懷有熱忱。他鐘愛溪鱒,非因其體型嬌小,而是因其美麗動人,原生於東部溪流且僅棲息於最潔淨(通常也是最偏遠)的水域。
然而阿拉巴馬州並無溪鱒蹤跡,因此斯坦伯格先生的朝聖之旅需踏遍從佐治亞到紐芬蘭與拉布拉多的鱒魚分佈區各州各省,每處至少釣獲一尾溪鱒。每章雖遵循漸成定式的敍事模式,但字裏行間浸透着家庭破碎的隱痛,並渴求達到作者所稱"類似我大學畢業後修習的禪宗法則那般淨化"的心靈澄明。“飛釣與禪修交織,因二者皆需我將心神專注於當下與此刻。”
約翰·吉拉克的創作產量不亞於尼克·萊昂斯,但吉拉克先生是一位職業自由撰稿人。他的《世間所有時光》中偶爾會閃現托馬斯·麥奎恩和吉姆·哈里森等飛釣文人的名言,但他不像萊昂斯先生那樣涉獵埃茲拉·龐德或葉芝的深遠領域。吉拉克對自己和釣友們的描述也暗示了他所面向的務實讀者羣:“我們只是某類典型的美國老男孩,不算完全不懂世故,但也沒那麼複雜。”
不過吉拉克先生對主題的狂熱卻恰如其分地複雜,正如他所寫:“飛釣這項事業以’出錯比成功多’而聞名,而且通常確實如此。“而這正是他的核心觀點:“我們沉溺於其中的艱難,無論成為自己故事裏的英雄,還是自己笑話裏的笑柄。”
吉拉克的故事將喜劇與悲劇、成功指南與失敗手冊完美融合,以其篝火旁閒談般的詼諧筆調,迷人地捕捉了飛釣體驗的全貌。這些故事還揭示出,在這項充滿挑戰的運動中,釋放快樂內啡肽的門檻並不高:“七小時往返行程,一小時拋竿,只釣到一條魚,卻毫無遺憾。”
凱里先生的著作包括《逆潮而行:新英格蘭漁夫的命運》和《哲人之魚:鱘魚、魚子醬與慾望地理》。
刊載於2023年5月27日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