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讀物：騎行 - 《華爾街日報》

蜿蜒的山路盤旋而上，十幾處之字形急轉彎陡峭險峻。我的目光始終緊鎖前方柏油路面，對周遭變幻莫測的氣候渾然不覺——葱鬱的松林轉瞬被裸露的岩土取代，繼而化作皚皚積雪。隨着海拔攀升，我的呼吸與踩踏節奏逐漸同頻，鏈條的咔嗒聲與心跳聲交織共振。雙腿與肺腑間湧動着熟悉的灼燒感，這感覺陪伴我騎行數十萬英里，貫穿我的騎行人生。唯有置身山巔，我才能獲得澄明、答案與狂喜。

專業登山自行車手被稱作"爬坡手"。他們在車上輕盈敏捷的姿態背後，是異於常人的精神韌性與痛苦承受力，當其他選手艱難跟進時，他們卻能以近乎非人的速度征服爬升段。自行車記者彼得·科辛斯所著《爬坡手：山地王者如何征服自行車運動》詳盡記錄了環法、環意、環西三大自行車賽史上最偉大爬坡手的傳奇。通過大量檔案研究及對頂尖選手的訪談，科辛斯將我們從一個多世紀前碎石山路上的早期賽事，帶至如今航空工程師設計戰車飛馳的現代山地競速。1984年首位女子環法冠軍瑪麗安·馬丁回憶道：“我記得抬頭望向綿延數英里的盤山道上擠滿觀眾，景象震撼。但當時滿腦子只想’這種坡度我根本不可能保持速度’——可你終究做到了。當你全力衝刺時，兩側的粉絲羣會化作模糊色塊。“科辛斯幫助我們理解爬坡手如何改變賽事格局，歷代車手如何進化，以及驅動他們突破極限的深層動因。對某些人而言，動機簡單卻深刻。當被問及為何爬坡如此迅猛時，傳奇車手馬可·潘塔尼只答：“為了縮短煎熬。”

若想更直觀地瞭解自行車運動史上那些輝煌勝利與悲壯瞬間的發生地，《攀登：全球最壯觀的自行車爬坡路線》這本由《Cyclist》雜誌編輯團隊打造的咖啡桌書值得一讀。從比利時的於伊之牆到法國的圖爾馬萊山口，書中35個章節詳細介紹了每條爬坡路線的特徵、曾在此上演的傳奇賽事，以及業餘騎行者挑戰時的真實體驗。以法國阿爾卑斯的加利比耶山口為例，書中披露這段17.7公里（11英里）的爬坡平均坡度6.9%，最高海拔2642米（8668英尺）。我們還會讀到191年該山口首次亮相環法時，惡劣的路況迫使當年冠軍古斯塔夫·加里古推着自行車穿過雪牆登頂的往事。《攀登》堪稱騎行者的夢想清單，字裏行間讓人不禁開始規劃下一趟山地之旅，幻想偶像們為奪取勝利而征服羣山的英姿。

自行車可以是一種激情、一項事業，甚至是一種癮。職業車手退役後研習哲學的詹姆斯·希巴德在《騎行的藝術：雙輪上的哲學、意義與人生》中，剖析了騎行如何影響我們的思維與情感，如何映射人生中的考驗與歡欣，以及人們投身自行車競技的深層動機。“當你在車上忍受痛苦時，“他寫道，“你正在調動全部的生命積澱與情感儲備。“他直面自己對這項運動的執着與為之付出的代價：“就像存在主義藝術家和作家那樣，我試圖通過自行車外化情感——為所有難以言表的感受找到載體。比賽與高強度訓練的痛苦不僅讓我活在當下，更麻痹了那些無法理喻的精神煎熬。究其本質，這項運動不過是場’誰更能忍耐’的較量。”

“這種痛苦，”希巴德先生繼續説道，“缺氧雙腿的灼燒感和肺部的炙熱感——感覺就像一位老朋友的温暖擁抱。”一次將我們推向舒適區之外、征服挑戰的自行車騎行，也能幫助我們找到平靜、平和與清晰。

巴里先生是一位定製自行車車架製造商和前職業騎手，他是《Le Métier: 職業自行車手的季節》一書的作者。

刊登於2023年5月27日的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