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評論：一部冰凍的美國曆史 - 《華爾街日報》

一戰期間運送冰塊的女性，1918年圖片來源：法布里奇奧·平納19世紀末，紐約街頭擠滿了運送日常生活物資——牛奶、肉類、雜貨、報紙——的馬車和貨車，為曼哈頓的一百多萬居民提供服務。在所有車伕、司機和報童中，激發美國神話的是那些不知疲倦的工人，他們將50磅重的冰塊搬進設備齊全的褐砂石房屋，以及嘈雜的公寓樓梯間。艾米·布雷迪在《冰》一書中寫道，到1895年，“大約有三千匹馬拉着1500輛冰車在紐約市和當時仍獨立的布魯克林市穿梭。”這是一部關於美國追求晶瑩寒冷的豐富多彩的新歷史。

布雷迪女士的書的封面上裝飾着一張放蕩不羈的冰人的照片，他標誌性的鉗子夾着一塊沉重的冰塊，捕捉了冰人如何進入神話和爭議的方式。布雷迪女士指出：“冰人強壯而充滿活力。他們肌肉、汗水和冷靜的獨特組合激發了大眾的想象力。”送奶工和郵遞員留在外面，但冰人直接進入廚房，當丈夫不在家時——這使他成為從《馬羽》到《女孩情不自禁》等電影中粗俗幽默和喜劇片段的來源。也許今天唯一保留的引用是尤金·奧尼爾的《冰人來了》這個標題中的那個令人遺憾的笑話。

《獵户座》雜誌科學作家兼執行主編布雷迪女士在2018年堪薩斯州託皮卡市家鄉遭遇熱浪時，曾迫切想喝上一杯冰鎮汽水。當她享受這份清涼時，不禁思考"冰塊最初是如何在美國變得如此普及的"。為尋找答案，她發現美國冰塊的歷史"比我所能想象的更加離奇，且與美國生活的其他領域有着更深的聯繫"。她的研究成果涉及複雜且常違反直覺的冰科學，但布雷迪真正關注的是那些人類先驅——他們鑽研出冰塊採集、保存與製造技術；將冰塊投入雞尾酒；在冰面上發明新運動；或將其用於醫療領域。

被稱為"小冰河期"的北大西洋氣候變冷，使年輕的美利堅合眾國冬季嚴寒且淡水冰資源豐富。到19世紀初，冰塊採集業已趨成熟，但僅限特定區域，且需要投入資源儲存冰塊以供反季節使用。弗雷德里克·都鐸是波士頓一位富裕法官的兒子，自幼習慣全年享用冰塊。1805年，他策劃了一個異想天開的計劃：將一座浮動冰屋從馬薩諸塞州運往加勒比海，在那裏冷凍貨物能賣出天價。航行本身已是壯舉，但更大挑戰在於讓從未見過冰的人們購買它，並在冰塊融化時不感到震驚。

都鐸經歷數次虧損的島嶼航行後，終於找到了成功秘訣。在哈瓦那，他主動聯繫當地咖啡館，向咖啡師們展示冰鎮飲品的奇妙。很快他就培育出供不應求的市場。1821年，弗雷德里克派弟弟哈里前往新奧爾良傳播冰飲福音。當地酒保迅速被征服；這座城市的烹飪創新唯有其對雞尾酒文化的諸多貢獻可堪比擬（再經半個世紀，經過劇烈搖制、冰爽沁人的拉莫斯金菲士才會成為飲酒時尚的巔峯）。

布雷迪女士指出，到20世紀時，“美國人對冰的痴迷……很大程度上與其對汽車的痴迷相關”，她發現了兩者相互影響的一些非凡方式。南方和中西部地區的分散居住模式意味着，到20世紀20年代，許多顧客會開車前往“冰碼頭”，將冰塊裝進自家車輛運回家。當電冰箱開始預示傳統制冰業終結時，德克薩斯州南國冰業公司的喬·C·湯普森迅速轉向：他繼續關注開車前來的顧客，將旗下商店更名為"7-Eleven"以反映其超長營業時間。便利店——以及不久後的思樂冰——由此誕生。

布雷迪女士對這類隱秘關聯的洞察力敏鋭，她的好奇心極具感染力。書中既提及喬治·華盛頓對冰淇淋的偏愛和"甜茶"在南方文化中的特殊地位，也描寫了密爾沃基製冰公司間的惡性競爭伎倆，以及21世紀雞尾酒吧裏極致精緻的工藝冰塊（“如外科醫生執刀般切割”）的興起。這些引人入勝的主題雖被輕快帶過——場景因而飛速切換，有時會略顯模糊。

關於滑冰運動，布雷迪女士用妙趣橫生的章節介紹了冰上項目，包括花樣滑冰如何從刻板的幾何圖形表演轉變為舞蹈與體育冒險精神的華麗結合。我們瞭解到現代冰球首次使用時的情形（沒錯，恰逢一場冰上混戰）。書中還探討了冰的物理特性中最令人費解的謎團：速滑運動員試圖利用冰面存在的奇特"準液態"層，這種無形的潤滑源能助力打破世界紀錄。就連靜謐的冰壺運動也涉及奇特的物理現象：冰壺石料的旋轉方式至今仍是科學未解之謎。

冰對生物的深遠影響在本書的結尾章節中得到了探討，布雷迪女士審視了作為癌症治療手段的冷凍手術、關於如何製造不依賴破壞環境化學物質的製冷設備的科學辯論，以及北極永久凍土層下可發現的冰凍甲烷水合物所藴含的不確定的能源前景。作者在結論中迴歸到天然冰未來存在的問題。“冰很容易被忽視，“她指出，“因為現在幾乎在任何地方都能買到。“希望本書所記載的美國人的創造力和水晶般的洞察力能在降低實際和象徵意義上的温度方面發揮作用。與此同時：請來一杯拉莫斯菲士。

蒂珀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圖書編輯。

本文刊登於2023年5月27日的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