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克薩斯州，清潔能源先鋒，轉向反對可再生能源——《華爾街日報》

對如今許多得克薩斯州的共和黨人來説，可再生能源就像裸體主義者聚居地裏的豪豬一樣不受歡迎。

在奧斯汀的州議會大廈，共和黨人正通過一系列法案瞄準風能和太陽能，這些法案將通過增加額外要求（包括環境要求）以及將其排除在州税收減免之外來限制可再生能源項目。

實際掌控立法議程的副州長丹·帕特里克(Dan Patrick)誓言，本月議員們離開奧斯汀前必須通過促進傳統發電廠建設和維護的立法，他稱可再生能源是一種“奢侈品”。

在全美範圍內，可再生能源項目已經放緩，部分原因是當地反對意見給之前常規的許可和開發帶來了不確定性。這種潛在的轉變在得州尤為明顯，該州以開放商業政策聞名，如今擁有美國最集中的風能、太陽能和電池存儲項目。

就在13年前，時任州長裏克·佩裏(Rick Perry)在宣傳電力供應多樣化時，將風電項目比作1901年開啓得州石油時代的紡錘頂(Spindletop)油井。

佩裏在2010年説：“多虧了新一代勤奮有遠見的人，得州再次在可再生能源方面走在前列。”

得州州長格雷格·阿博特(Greg Abbott)（中）在最新一屆立法會議開始時向州參議院發表講話，第一夫人塞西莉亞·阿博特(Cecilia Abbott)和副州長丹·帕特里克(Dan Patrick)在一旁聆聽。照片：傑伊·詹納/奧斯汀美國政治家報/美聯社風能和太陽能在德克薩斯州的電力供應中佔比已達31%，正逐步逼近佔比43%的天然氣。由於無法與天然氣競爭或可再生能源建設成本驟降，多家燃煤電廠已關閉，這進一步推動了綠色投資熱潮。

但風能和太陽能的成功也引來了強大的反對力量。

德州眾多財力雄厚、注重生態保護的地主們不願讓可再生能源項目靠近其牧場或休閒地產，他們支持建立針對清潔能源的州級審批與選址流程。

與此同時，隨着油氣開採商及燃氣燃煤電廠業主的遊説團體支持部分審議中的法案，一場爭奪德州龐大電力市場控制權的較量正在進行。許多州共和黨人主張採取措施扶持傳統能源，稱這對於維持電網可靠性十分必要——2021年2月異常冬季風暴中電網幾近崩潰的教訓猶在。

隨着共和黨人對拜登總統氣候政策的強烈牴觸，全國範圍內日益對立的能源政治態勢也已滲透至此。

“可再生能源已成了禁忌詞”，瓦爾維德縣佩科斯河沿岸的地主詹姆斯·金表示。當地富裕居民正聯合抵制一處規劃中的風電場。作為全美最大牧場——南德州金牧場創始人的後裔，金雖認同可再生能源，但認為它們不應出現在該州風景最優美、生態最脆弱的區域。他正將自己在佩科斯河畔的財產納入保護地役權，永久限制該土地的開發用途。

根據美國清潔能源協會的數據，德克薩斯州電網中及在建的可再生能源項目數量超過其他任何州。去年全美超過三分之一的清潔能源設施位於德克薩斯州。

一座風力發電機矗立在德克薩斯州德爾里奧附近的景觀中。圖片來源：埃裏克·蓋伊/美聯社參觀團走訪德克薩斯州希爾縣的Engie Sun Valley太陽能項目。圖片來源：馬克·費利克斯/法新社/蓋蒂圖片社可再生能源開發商表示，將於本週一結束的本屆立法會議期間提出的法案，將對州電力市場進行重大改革，這將嚴重損害風能和太陽能的利益。諮詢公司Customized Energy Solutions曾一度跟蹤了171項影響該州電力市場的法案，其中許多是反對可再生能源的。

州參議院和眾議院正在協商的一項法案可能要求風能和太陽能項目支付費用，這些費用將主要使化石燃料發電廠受益。另一項法案原本計劃新建僅用於緊急情況的天然氣發電廠，但該法案已擱置。一項更新的措施將為建設或升級天然氣發電提供低成本貸款，但需在11月獲得選民批准。

德克薩斯州的開發商長期以來受益於能夠相對容易地建造廣闊的風能和太陽能農場，通常位於西德克薩斯州的廣闊地區。隨着項目成本驟降，他們加倍擴大了擴張計劃。

最近，項目推進到了利益根深蒂固的新地區。在該州的許多地方，關於可再生能源的鬥爭使鄰居們對立起來。

歐洲公司Alpin Sun的首席執行官博格丹·米庫表示，該公司於2016年來到德克薩斯州，專注於在該州相對未開發的北部地區建設太陽能農場。他們四處擴展，吸引大地主。

其中一個目標是位於沃斯堡西南部的一個1700英畝的牧場，由對沖基金千萬富翁凱爾·巴斯所有，他因15年前押注美國房地產市場崩潰而聞名。該地區起伏的草原上點綴着達拉斯-沃斯堡富有的地主和長期農民的莊園。

巴斯説，Alpin Sun提供了每年每英畝1000美元的費用，租用土地30年。他拒絕了：作為一個熱心的環保主義者，巴斯説他不需要這筆錢，也不贊成在寶貴的農田或森林附近開發可再生能源。他在瓦爾維德縣與詹姆斯·金同一地區也擁有一個牧場，並反對那個風能項目。

巴斯説，如果你能從你的房產看到風能農場，你的土地價值就會下降，而多英畝的太陽能農場看起來“絕對糟糕”。

但據巴斯説，他西邊的家庭接受了Alpin Sun的提議，在數千英畝的農田上安裝太陽能電池板。巴斯表示，儘管他理解農民家庭需要從土地上賺更多錢，“我們應該把太陽能電池板放在沙漠裏，那裏只有沙子、風和陽光。”

弗農山的律師B.F.希克斯談及當地太陽能項目時説：“我們只覺得遭到了侵犯。“圖片來源：Nitashia Johnson/華爾街日報在達拉斯以東100英里的富蘭克林縣，律師B.F.希克斯擁有超過900英畝的天然高草草原和林地，這些土地自19世紀以來就屬於他的家族，十年前他將這片土地納入了保護地役權。“這是德克薩斯州未開墾的原始草原之一，“希克斯指着報春花、野胡蘿蔔和印第安畫筆草説道。

可再生能源項目通常會繞過不願出租土地的業主，而意大利能源公司Enel旗下企業計劃建設的230兆瓦太陽能項目將與希克斯地產的三面接壤。“這會改變土地的排水模式，影響野生動物的遷徙路線，“希克斯説，“這種開發正在快速蔓延。我們只覺得遭到了侵犯。”

2018年底，當Alpin Sun公司敲開霍普金斯縣蒂姆·富勒的家門時，這位64歲的地主立即同意將其85英畝土地出租30年用於建設太陽能農場。該項目由法國能源公司Engie負責建設。富勒幾年前剛從當地公用事業公司退休，原本靠種植牧草和飼養幾十頭牛來增加收入。

他表示牧場工作辛苦，利潤微薄且波動大。如今富勒説，將土地出租給太陽能農場的收益比養牛"高出40%以上”——而且他什麼都不用做。

“太陽能板好太多了。你不需要餵養它們。它們只需放置在那裏就能帶來收益，”住在鎮上的富勒説，“這對我來説簡直是天賜之物。”

在富勒東邊幾英里處，石油大亨T·布恩·皮肯斯的孫子正帶頭反對Engie公司的項目，該項目靠近他母親284英畝的房產。邁克爾·皮肯斯表示，他反對該項目的原因包括其規模龐大、需要砍伐樹木、土壤侵蝕以及可能對排水系統造成影響。

石油大亨T·布恩·皮肯斯的孫子邁克爾·皮肯斯與母親辛西婭·馬丁的合影。圖片來源：Nitashia Johnson/《華爾街日報》皮肯斯擔心大型太陽能項目會移除樹木、導致土壤侵蝕，並可能影響排水系統，包括他母親房產上的這個小池塘。圖片來源：Nitashia Johnson/《華爾街日報》他已故的祖父曾試圖在德克薩斯州狹長地帶建設最大的風電項目。諷刺的是，該項目因缺乏輸電線路而失敗，而這正是讓邁克爾·皮肯斯母親的牧場對新建太陽能項目具有吸引力的原因。“這些人真正想要的就是這個，”皮肯斯站在高壓線下説道。

Engie北美公司政府與法規事務副總裁朱莉·維泰克表示，像他們這樣的大型項目遭遇當地反對是正常現象。

富勒坦言無法認同部分居民反對可再生能源的傾向。

“你們對我如何處置自家土地指手畫腳，這讓我非常不滿。“他説道。

由土地主組成的"德州房地產倡導與防禦聯盟"正推動一項立法，要求可再生能源項目必須獲得州政府批准，包括環境評估、25英里內縣政官員通知及公開聽證等程序。該提案雖暫時擱置，但在議會會期尾聲階段，其修正版本被附加至另一項審議議案中。該組織執行董事傑西卡·卡爾斯魯爾指出：“有些項目佔地高達五千至一萬英畝，卻完全無需審批。”

隨着各方爭奪全美最大電力市場之一，風電和太陽能開發商與傳統發電企業也產生了激烈衝突。

德州可再生能源的爆發式增長，正源於該州與生俱來的特質——廣袤無垠的土地、寬鬆的監管環境，以及全美獨一無二的電力市場競爭機制。1999年時任州長喬治·沃克·布什推動的電力市場改革為這場可再生能源熱潮埋下伏筆。放松管制打破了壟斷性公用事業公司的職能，引入電力批發競標機制。該計劃要求2009年前新增至少2000兆瓦可再生能源裝機容量——德州不僅提前達標，更連續超額完成後續目標。

針對風電生產商的聯邦生產税收抵免政策**，**最初於1992年通過並隨時間推移不斷延期和修訂，意味着即使電力價格跌至零或負值，風電運營商仍能盈利。得克薩斯州的開發商還利用了一項廣受歡迎的州財產税減免政策（該政策適用於從汽車工廠到數據中心和液化天然氣出口設施等各類項目），該政策已於2022年底到期。

聯邦與州激勵政策的結合，使可再生能源項目成為得州電力市場中最廉價、最具競爭力的發電形式之一——這個市場只青睞能以最低成本發電的能源。如今這些項目提供了大量電力，尤其在需求旺盛的炎熱天氣裏，使得全年需要啓用成本更高的燃煤和燃氣電廠的天數大幅減少。

2021年那場導致數百萬人於嚴寒黑暗中煎熬的毀滅性冬季風暴，暴露出多年積累的矛盾。風電場、燃氣燃煤電廠以及一座核電站皆因冰凍癱瘓。天然氣產量與燃氣發電量均下降約三分之一。停電期間，州長格雷格·阿博特將責任歸咎於風能和太陽能，稱其"將得州推入全州範圍電力短缺的境地”。

這場風暴也讓得州"純能源"市場的可行性受到質疑——該模式長期被立法者和監管機構引以為傲。在得州，電力生產商僅憑實際發電量獲得報酬。而美國其他競爭性電力市場都會為生產商提供某種形式的備用容量補償，以確保緊急情況下的備用電力供應。

在傳統發電廠業主的推動下，德克薩斯州的立法者繼續就能源激勵政策展開辯論，這些政策旨在支持可隨時啓動的電力來源。可再生能源開發商（其項目僅在陽光充足或風力強勁時發電）認為，這將對燃料發電廠構成不公平的傾斜。

大型工業電力用户、消費者及環保組織也提出擔憂，認為擬議的激勵措施可能導致電價大幅上漲，併為此爭取設定補貼上限。

該州最大的天然氣電廠業主，包括Vistra和NRG Energy，一直在推動一項廣泛的信用機制，該機制將為電廠在需求高峯時段的待機能力提供補償。NRG上月承諾，若該政策獲批將在德州建設更多燃氣電廠，Vistra也表示正在考慮類似計劃。

2021年毀滅性冬季風暴導致數百萬德州居民在黑暗中忍受嚴寒。圖片來源：Ron Jenkins/Getty ImagesVistra首席執行官吉姆·伯克表示，他認為信用機制對於維持燃氣電廠運行以支持可再生能源建設至關重要。

“這並非反對可再生能源，“他説，“而是如何確保這些電廠在運行時間可能減少的情況下仍能保障供電可靠性。”

德州最大可再生能源開發商之一Enel的美國公共政策主管莫娜·蒂爾尼-勞埃德表示，如果立法通過使項目開發難度或成本增加的議案，公司將考慮縮減開發計劃。

“我會稱其為對市場的干預主義做法，這與德克薩斯州歷來引以為豪的開放市場、由競爭推動新資源開發形成鮮明對比，”她説道。

聯繫詹妮弗·希勒，郵箱：[email protected]，弗雷德·德沃夏克，郵箱：[email protected]，以及凱瑟琳·布倫特，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5月27日印刷版，標題為《德克薩斯州重新思考可再生能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