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人工智能會讓我們的孩子更加孤獨——《華爾街日報》

斯科特·加洛韋認為，科技為我們提供了人際關係的替代品。“短期內它能填補空虛，但這些都是無營養的熱量，最終只會讓人更加抑鬱。“圖片來源：John Scrivener/華爾街日報斯科特·加洛韋身兼企業家、多家公司董事、商學院教授及作家數職，對當今科技巨頭主導的社會直言不諱地提出批評。在近期華爾街日報於倫敦舉辦的CEO峯會上，他與華爾街日報生活與工作版塊主編尼基·沃勒進行了一場內容廣泛、數據詳實的生動對話。以下是經過編輯的訪談節選。

虛擬世界

**華爾街日報：**人工智能將如何改變在場各位的家庭生活？

**加洛韋：**你們會更富有，而你們的孩子會更孤獨、更抑鬱。

我們正在開發的多數（或者説大量）技術，都在為孤獨感這把火澆上汽油——它們提供了人際關係的合理替代品。社交媒體制造出你擁有眾多朋友的假象，但你並未真正獲得友誼體驗。

許多年輕男性正主動退出現實世界。他們以為自己在交易應用上學習或投資，實則只是賭博。那不過是成癮行為。當他們在Discord上交流或分享信息時，就誤以為建立了人際關係。而在約會軟件上，他們頻頻遭遇拒絕。如果一個年輕男性的吸引力處於中等或以下水平，他必須向右滑動或選擇200位女性表示"感興趣”，才能獲得一次匹配。即便匹配成功，也需要五次匹配才能換來一次咖啡約會——因為五位女性中有四位擁有更精細的篩選標準，她們往往會悄然退出。

因此，大多數男性需要匹配1000次才能換來一杯咖啡。這驗證了他們在擇偶市場上缺乏吸引力和價值。我認為他們會越來越多地轉向由人工智能驅動的關係。

我們有一系列由技術推動的替代品——用於人際關係、師徒關係、職場、友誼和戀愛關係。短期內，這似乎填補了空白。但這是空熱量，我認為最終你會更加抑鬱。

我們是哺乳動物，我們應該彼此相處。我擔心有一大批年輕人，特別是年輕男性，會緩慢但確定地從世界中退縮。其結果是他們會變成非常糟糕的公民。他們更容易接受厭女內容。他們不太可能相信氣候變化。他們沒有培養出察言觀色和在職場中取得成功的技能。他們不參與戀愛關係，因此沒有孩子。

**華爾街日報：**如果你是老闆，如何在職場中解決這個問題？

**加洛韋：**我們需要系統性的解決方案。我們已經從高中取消了木工課、汽車修理課和金屬加工課，基本上告訴高中男生要更像女性。“要有條理、守紀律、坐在座位上。”教育系統對男性存在嚴重偏見。

我認為勞動力市場對女性仍然存在很大偏見，尤其是她們有了孩子之後。但教育工作者對男性存在偏見。在行為調整的基礎上，男孩因同樣的違規行為被停學的可能性是女孩的兩倍。黑人男孩被停學的可能性是五倍。

作為CEO，你能做的首先是摒棄對精英大學的盲目崇拜。未來五年內，大學畢業生中女性數量將達到男性的兩倍。同時為沒有傳統大學學歷的年輕人開闢更多進入公司的途徑。在勞動力方面，我算是讓HR頭疼的那類人，因為員工留任的首要因素是——他們在公司裏是否有朋友。

我強烈支持為照護者提供遠程工作機會。我們應該設立新的員工分類：對於需要照顧幼童、年邁父母或自身健康有問題的人，遠程工作能極大解放他們的生產力。但對於40歲以下人羣，我認為辦公室不是缺陷而是優勢——這是結交朋友、導師和伴侶的絕佳場所。雖然人們不願談及，但三分之一的戀愛關係始於職場。

職場中99%的戀情都是兩情相悦。我們討論並曝光那些令人髮指的行為，那些人確實該進監獄。但我發現對辦公室戀情最義憤填膺的人往往已婚。在這個競爭激烈的經濟環境下，如果要求年輕人每天工作12小時，他們還能去哪尋找伴侶？

工作與生活平衡

**華爾街日報：**Z世代在初試時就會詢問工作與生活平衡問題，該如何看待？

**加洛韋：**工作生活平衡是個偽命題。我在紐約大學教過5500名學生，調查顯示90%以上預期30歲前要進入經濟收入前1%。這很棒，但意味着你除了工作幾乎沒有生活。我對二三十歲的記憶只有工作，代價是脱髮和第一次婚姻破裂——但我認為值得。

你可以擁有一切，只是無法同時擁有。若你期望躋身經濟收入前10%，更不用説前1%，那就得振作起來。二十多年除了工作別無其他——這是我的切身體會。

人工智能的未來

**華爾街日報：**關於人工智能，您會給當下的年輕人什麼職業建議？

**加洛韋：**我是AI樂觀主義者。但媒體對AI的報道全是災難化描述，説什麼"這就是核彈”。

我覺得"這種論調毫無幫助"。任何新技術都會經歷相同的發展軌跡：先是災難化預言，接着出現崗位淘汰，隨後經濟擴張創造更多就業機會。

自動化摧毀了大量車間和製造業崗位，但我們沒預見到會誕生座椅加熱、車載音響等新需求，從而創造了更多崗位。我認為AI將為社會和經濟帶來巨大增值。

如果我是年輕人，我會思考：AI將顛覆哪些行業？哪些領域會出現價值格局的最大洗牌？要把目標鎖定在顛覆性領域。

當年沒人料到處理能力的提升會顛覆有線電視，但奈飛做到了。

奈飛的崛起與帶寬和處理能力的提升直接相關，因為有線電視費漲幅長期超過通脹，導致出現美食頻道3台、4台這種冗餘服務。現在每月花12美元就能獲得過去120美元才能享受的內容。

那麼下一個顛覆目標是什麼？AI將淘汰或重塑哪些領域？作為年輕人，我該把人力資本投向何方？

全球最易被顛覆的行業——由於價格增速遠超通脹水平，而基礎創新程度或創新缺失未能匹配——毫無疑問，就是美國醫療保健業。

我已五年沒有醫療保險。當告訴別人我沒有醫保時，他們的反應往往是：“你不是個好公民，不是個稱職的父親。“但事實是，醫療保險不過是財富從無力承受重大沖擊的窮人向遊刃有餘的富人轉移的工具。

這正是人工智能大顯身手的時機——它能評估你的狀況並直言：“知道嗎？你不如將4%的薪水存入401(k)賬户，遇到健康危機時動用這筆錢比購買保險更划算。”

未來將湧現大量由AI驅動的醫療初創企業，它們將挑戰美國龐大的醫療體系。

若我現在22、25或30歲，打算投資自己的人力資本，我會思考：“真正的機遇在哪裏？股東價值的重新分配領域？“答案必定是醫療保健領域中那些由AI驅動的初創公司。

本文曾以《為何AI會讓我們的孩子更孤獨》為題發表於2023年5月30日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