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巨頭英特爾深陷“泥潭”難以自拔——《華爾街日報》

帕特·蓋爾辛格深知必須迅速採取行動，阻止英特爾 成為又一家被靈活競爭對手甩在身後的美國科技巨頭。

過去十年間，圖形芯片製造商英偉達超越英特爾成為美國市值最高的半導體公司，競爭對手在製造最先進芯片方面後來居上，常年陪跑的超微半導體不斷蠶食市場份額。相比之下，英特爾卻屢次遭遇新品發佈延期，令潛在客户失望不已。

“我們陷入泥潭正是因為發展不順，“2021年接任CEO的蓋爾辛格表示，“我們在領導力、人才、方法論等方面存在亟待解決的嚴重問題。”

在他看來，英特爾的困境主要源於芯片製造模式轉型的失敗。這家公司曾以自主設計電路+自建工廠製造的垂直模式崛起，而當今芯片行業普遍採用設計或製造專精的分工模式，英特爾卻始終未能承接大量第三方芯片代工業務。

目前轉型舉步維艱。現年62歲的虔誠基督徒蓋爾辛格稱，他從《聖經》中尼希米重建耶路撒冷城牆的故事獲得啓示。去年他在新加坡向基督教團體表示：“你會經歷低谷，但必須懷有重建的深切熱忱。”

基辛格的計劃是向新工廠投資高達數千億美元，這些工廠將同時為其他公司和英特爾自己的芯片生產半導體。兩年過去了，這項被稱為"代工"業務的合同製造運營正陷入困境。

手機芯片巨頭高通和汽車製造商特斯拉曾考慮讓英特爾為其生產芯片，但最終放棄，據參與討論的高管透露。埃隆·馬斯克的特拉斯放棄合作是因為英特爾無法提供其他主要代工廠所提供的全面芯片設計服務，一位知情人士表示。而高通則在英特爾出現技術失誤後縮減了合作規模，據部分參與互動的人士透露。基辛格拒絕對英特爾與高通和特斯拉的關係發表評論。

英特爾CEO帕特·基辛格在2022年3月的參議院聽證會上作證。圖片來源：Alex Wong/Getty Images"代工是服務型業務，“基辛格在接受採訪時表示，“這不是英特爾過去的文化。”

他能否成功將決定英特爾是否只能像IBM在個人電腦業務中那樣，淪為眾多芯片製造商中的普通一員。這不僅關乎公司命運，更牽動行業格局。台積電和韓國三星電子目前是全球最先進的芯片製造商，而中國企業正在迎頭趕上。在新冠疫情衝擊亞洲供應鏈和中美政治緊張局勢加劇後，美國一直試圖重振本土芯片製造業。

英特爾在20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通過製造推動個人電腦革命的核心處理器，成為硅谷的巨頭。在格爾辛格的導師、前首席執行官安迪·格羅夫的領導下，英特爾芯片運行微軟的操作系統軟件，IBM則在遍佈家庭和辦公室的機器中使用了英特爾品牌的處理器。

進入21世紀，英特爾曾嘗試進軍手機和高端計算機圖形芯片領域，但未能成功。近年來，台積電和三星在製造最小、最快晶體管芯片的高風險競賽中超越了英特爾。

全球芯片市場預計到本十年末將超過1萬億美元。格爾辛格表示，成為世界領先的合同芯片製造商“不是可選項”。

格爾辛格在賓夕法尼亞州東南部的一個小農業社區長大，喜歡擺弄電視機和收音機，並就讀於附近的一所技術學校。18歲時，他搬到加利福尼亞為英特爾工作。他在英特爾的芯片設計部門逐步晉升，2001年成為公司首位首席技術官。但在那十年的後期，由於一個計算機圖形芯片項目的失敗，他被解職。最終，他加入了數據中心軟件公司VMware，並擔任了八年的首席執行官。

2021年2月，他重返英特爾，深知扭轉局面並非易事。他的計劃包括大幅擴展英特爾的工廠，並創建一個代工業務以增加訂單。在接任首席執行官之前，他通過Zoom與每位董事會成員討論了他的計劃。他們表達了支持。

他的迴歸恰逢疫情引發的個人電腦銷售熱潮導致的芯片短缺。行業利潤一度飆升，但隨着疫情緩解和辦公室重新開放，芯片市場出現供過於求，這給基辛格的計劃帶來了複雜性。

4月27日，英特爾公佈了其歷史上最嚴重的季度虧損，並預計當前季度將再次虧損。公司削減了分紅，啓動了可能包括裁員的新一輪成本削減措施，減少了高管薪酬，並計劃到2025年每年削減高達100億美元的成本。

為匹配芯片需求，英特爾正放緩在新工廠安裝價值數百萬美元的芯片製造設備。位於以色列海法的2億美元研發中心——基辛格上任後宣佈的首個重大項目——已被取消。原計劃在俄勒岡州建設的7億美元實驗室項目同樣夭折。往返於俄勒岡州、亞利桑那州製造基地與硅谷總部之間的員工班機服務也已暫停。

自基辛格出任CEO以來，英特爾股價下跌約30%，表現遜於上漲約10%的費城半導體指數。台積電市值是英特爾的四倍多，英偉達市值則達到其八倍左右。

基辛格表示，他有信心英特爾能兑現四年內實現芯片技術突破的承諾，並將在未來幾年內製造出全球最先進的處理器。

“存在諸多挑戰和執行風險，這項多年戰略需要很長時間來實施，“俄克拉荷馬州塔爾薩市直布羅陀資本管理的投資組合經理安德魯·博伊德表示。他透露其公司在持有英特爾核心倉位約15年後，已於1月清倉了幾乎全部頭寸。

基辛格表示，他樂觀地認為英特爾能成為全球兩大芯片代工巨頭之一。“台積電從現在到本年代末會持續增長嗎？“他反問道，“答案是肯定的。三星會增長嗎？當然。英特爾會增長嗎？我希望我們的增速能遠超這兩家。”

英特爾管理層制定了2030年前成為僅次於台灣台積電的全球第二大代工廠的目標。根據內部預測，到2030年末，爭取幾家頭部客户或將帶來每年200億至250億美元的銷售額。

台灣台積電生產的半導體晶圓圖像，這家英特爾競爭對手目前製造着全球最先進的芯片。圖片來源：I-Hwa Cheng/Bloomberg每次董事會召開前，基辛格都會與董事們共進晚餐，請他們重申支持立場。“我們的目標仍一致嗎？戰略仍然可行嗎？各位是否還全力支持？“他這樣描述會談內容，“這是一段充滿挑戰的征程，需要我們攜手同行。”

董事長弗蘭克·耶裏表示，董事會與基辛格保持高度一致，“實際進展正在顯現”，但仍有大量工作待完成。

為快速啓動芯片代工業務，英特爾去年同意以約60億美元收購以色列晶圓廠高塔半導體，但該交易在中國面臨審批障礙。基辛格四月專程赴京會見中國團隊以挽救交易。儘管英特爾今年初推遲了交易完成時間預期，但仍對最終獲批持樂觀態度。

高通公司負責芯片設計並將製造外包，曾希望與英特爾合作，並指派了一個工程師團隊致力於在英特爾的工廠生產手機芯片。高通對英特爾計劃在明年年底前成為全球最先進的尖端芯片製造技術特別感興趣。

英特爾去年同意收購以色列芯片製造商Tower Semiconductor。該公司技術人員正在測試一片半導體晶圓。圖片來源：Kobi Wolf/Bloomberg News2022年初，英特爾的代工部門派代表團前往高通聖地亞哥總部，會見了首席執行官克里斯蒂亞諾·阿蒙。隨後英特爾未能實現6月份將這些芯片投入商業生產的性能目標，12月又再次錯過另一個里程碑。

高通高管們得出結論，即使英特爾能成功製造高性能處理器，也難以生產出他們想要的那種手機芯片。據參與討論的人士透露，高通告知英特爾將暫停合作，等待其展示進展。

他表示英特爾更專注於適用於個人電腦等高性能處理器的芯片製造技術。而為電池續航有限的手機制造芯片需要新的技術和電路設計。英特爾最近表示正與專攻手機電路的芯片設計公司Arm展開合作。

特斯拉於2021年底開始考慮讓英特爾生產用於處理數據和圖像以輔助自動駕駛的芯片。特斯拉長期是三星代工業務的客户，並已開始使用台積電。特斯拉自行設計芯片，但需要代工廠協助量產——而這正是英特爾無法提供的。

基辛格拒絕討論與特斯拉的談判。他表示，處理此類業務對英特爾來説是一個新領域，公司"對挑戰並非毫無準備”。

基辛格曾表示，代工業務已獲得超過40億美元的潛在訂單。目前其旗艦客户是台灣手機芯片公司聯發科，英特爾將為其生產用於智能電視和Wi-Fi模塊的中低端芯片。公司還與硬盤製造商希捷科技簽約，為其生產更先進的芯片。

英特爾尚未與任何頂級代工客户簽約，包括蘋果、英偉達和高通，不過英偉達正通過政府資助項目測試英特爾的芯片生產能力。業內人士稱，許多潛在客户已與台積電和三星簽訂供應協議，對與未經市場驗證的代工廠合作持謹慎態度。

去年英特爾代工業務營收8.95億美元，不足總銷售額的2%。

據與會者透露，在去年的內部會議上，基辛格向芯片生產團隊表示，他已將職業生涯押注在代工業務成功上，將不惜一切代價實現目標。

2022年拜登總統訪問俄亥俄州在建英特爾工廠時與基辛格交談。圖片來源：Adam Cairns/美聯社美國政府同樣希望重振本土芯片製造業，此前該產業大部分已轉移至亞洲，因當地勞動力成本更低且提供豐厚激勵措施。

基辛格一直敦促政府加大對芯片生產的投資。他曾向政府代表抱怨，英特爾似乎會先獲得在海外建廠的歐元資金，然後才能拿到在美國本土建廠的美元支持。

華盛頓後來頒佈了所謂的《芯片法案》，為本土芯片製造撥備了包括530億美元資金、貸款擔保和其他激勵措施。

此後，拜登總統訪問了俄亥俄州利金縣的一處場地，英特爾正在那裏建設可能成為全球最大芯片製造基地之一的設施。英特爾還在亞利桑那州新建工廠，並計劃在德國及全球其他地區擴建，若全部建成可能耗資數千億美元。

基辛格的擴張計劃基於芯片需求將強勢反彈的預期。當英特爾在4月下旬公佈季度業績時，他預測復甦將在年底前開始。

儘管他承認英特爾目前在建的部分芯片工廠除英特爾自身外尚無確定客户，但這正是他準備承擔的風險。

“如果沒有一點膽識，“他説，“就不該涉足半導體行業。”

聯繫記者亞莎·菲奇請致信 [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5月31日印刷版，標題為《英特爾艱難掙脱"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