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克什米爾，遊客迴歸但緊張局勢暗湧——《華爾街日報》

印度斯利那加——克什米爾旅遊業正蓬勃發展，這個爭議地區是擁核國家印度與巴基斯坦之間數十年緊張局勢的核心。

但在印度撤銷該地區半自治地位四年後（此舉實際上將其置於新德里的直接控制之下），當地企業主表示其他經濟領域舉步維艱，而嚴密的安全部署壓制着民眾對政府日益高漲的不滿情緒。

印度上週試圖通過二十國集團旅遊會議凸顯克什米爾的穩定，該國今年擔任G20輪值主席國。新德里希望藉助這場有二十多國代表參與的會議釋放信號，表明該地區在多年衝突後生活正恢復正常。

但會議期間安保森嚴。在百萬人口城市斯利那加，成羣結隊的軍警（許多穿着防彈衣）駐守在被雪山環抱的街角。在色彩斑斕的划船往來穿梭的達爾湖畔，士兵們每隔幾米就設崗巡邏。

印有總理納倫德拉·莫迪面容的廣告牌宣揚着印度在G20中的角色，這些展板有時就設置在鐵絲網路障旁，上面印着"斯利那加：美麗之城"等標語。

當地企業主稱經濟復甦並不均衡。43歲的賈韋德·巴哈爾表示遊客重新湧向他售賣著名克什米爾羊絨披肩的紀念品店，但其面向本地市場的鞋廠銷售額較五年前下降了60%。他説克什米爾經濟仍未從多年政治動盪和新冠疫情中恢復。

近期在斯利那加舉行的G20活動期間，成羣結隊的軍警人員身着防彈背心在街頭巡邏。圖片來源：Mubashir Hassan/Zuma Press“旅遊業發展得不錯，”他説，“其他一切都很糟糕。”

新德里方面為2019年取消查謨和克什米爾部分自治地位的決定辯護，稱這將有助於穩定該地區的經濟，使其免受激進分裂組織的影響，並吸引更多投資和移民。

來自印度唯一穆斯林佔多數地區的政府部長兼議員吉滕德拉·辛格在G20活動上表示，在經歷了多年的恐怖主義之後，克什米爾人已準備好抓住經濟機遇。

“普通人已經向前看了，”他在新聞發佈會上説，“他可以看到莫迪在全國各地展現的巨大機遇，他不想錯過這班車。”

一些國家抗議印度在克什米爾舉辦此次活動的決定。巴基斯坦譴責此舉，而中國——與印度存在領土爭端——則抵制了此次會議。聯合國少數羣體問題特別報告員費爾南德·德瓦雷內斯稱斯利那加會議是印度試圖“將一些人所説的軍事佔領正常化”。

參加此次活動的印度官員描述了經濟復甦的景象，去年查謨和克什米爾的遊客數量從2008年的770萬激增至1800多萬。印度官員表示，過去一個財年，以農業為主的經濟總體估計增長了8%。

但製造業等部分行業在這個飽受頻繁停電和與印度其他地區聯繫不暢困擾的地區舉步維艱。該地區唯一的主要高速公路在惡劣天氣或政治抗議期間會週期性關閉，這種情況在2019年政府行動前後均有發生，阻礙了貨物流動。

斯利那加的克什米爾店主向遊客展示當地著名的羊絨披肩。圖片來源：Mukhtar Khan/Associated Press歷年的封鎖和宵禁擾亂了商業活動，包括2019年新德里直接管轄該地區後實施的民主國家中最久的互聯網關閉。

斯利那加國立理工學院的經濟研究員Ejaz Ayoub表示，新德里對旅遊業復甦的關注掩蓋了經濟多年來一直受損的事實。

“他們拋出的經濟數據與實際情況不符，“他説。

根據政府數據，去年查謨和克什米爾的投資降至4550萬美元，較2018年下降55%。經濟學家表示，儘管自2019年以來安全部隊和檢查站有所減少，但企業仍對可能發生的騷亂和政府限制活動的打壓心存警惕。

據孟買獨立智庫印度經濟監測中心的數據，雖然失業率已從去年超過30%的峯值下降，但3月份23.1%的水平仍是印度第三高，僅次於哈里亞納邦和拉賈斯坦邦。

自1947年印巴分治以來，克什米爾地區一直存在爭議。兩國各自控制該地區的部分領土，但都宣稱對整個穆斯林佔多數的克什米爾擁有主權。

印度總理納倫德拉·莫迪撤銷查謨和克什米爾特殊地位的決定，兑現了對其印度教民族主義支持者的競選承諾。圖片來源：拉維·巴特拉/祖瑪通訊社1950年與巴基斯坦戰爭結束後，印度賦予其控制的查謨-克什米爾地區特殊憲法地位，使該地居民相比其他印度邦享有更高自治權。

1990年代，克什米爾日益高漲的不滿情緒演變為暴力叛亂，武裝分離分子與印度安全部隊頻繁爆發血腥衝突，造成數萬人喪生。

莫迪於2019年撤銷該地區特殊地位，雖引發政治風暴，但兑現了向印度教民族主義支持者許下的競選承諾。當局派遣數萬軍隊維穩，禁止公眾集會，關閉學校並拘留多名當地政界領袖。

當地居民表示，儘管許多管制措施已放寬，但對印度政府的憤怒情緒仍在暗流湧動。由於擔心依據安全法被捕（批評人士指出該法律甚至被用來壓制温和異議），許多人不敢公開表達反印情緒。

過去兩年間，武裝分子時有殺害印度教徒的事件，顯然是對該地區喪失自治地位的報復。

查謨和克什米爾地區自2014年以來未舉行過議會選舉。隨着新德里實施允許更多居民（包括許多印度教徒）投票的新規，預計今年晚些時候將舉行選舉。

對部分人而言，旅遊業復甦帶來了巨大助益。

去年有超過1800萬遊客造訪以自然風光和喜馬拉雅山景聞名的查謨和克什米爾地區。圖片來源：Saqib Majeed/Zuma Press34歲的克什米爾羊絨店經理薩米爾·艾哈邁德表示，過去七年裏政治動盪導致該店平均每年被迫停業六個月，疫情封鎖更是雪上加霜。

艾哈邁德稱，印度解除防疫限制引發遊客激增後，銷售額已恢復至疫情前水平。

“他們就像剛出獄一樣。“他這樣形容遊客們的消費熱情。

來自古吉拉特邦的29歲旅行代理商納迪姆·穆拉正與37名家族成員在克什米爾度假。他表示全家沉醉於葱鬱的松林與清澈的湖泊，整趟旅程花費了他數千美元。

“我在瘋狂消費。“他坦言。

許多酒店經營者和紀念品店主表示持謹慎樂觀態度，但仍為未來可能出現的動盪做準備。

阿尼斯·努爾的家庭船屋配備厚實的克什米爾地毯和雕花木傢俱，去年夏季幾乎天天滿房。需求如此旺盛，他將價格提高兩倍至每晚1萬盧比（約合120美元）。

“連一間空房都沒有了，”他説道。

儘管如此，這位23歲的年輕人表示，他的家人正在囤積大米和食用油，以防緊張局勢再次升級。

許多不直接面向遊客的商家表示，由於失業、儲蓄不足和對未來的擔憂，克什米爾人減少了消費，導致銷售額下降。

他們抱怨政府的政策，包括拆除房產和驅逐政府聲稱擁有土地上的人的行動，正在壓制該地區的經濟活力。

在斯利那加共同經營香料店和水果生意的穆罕默德·優素福表示，去年軍方攔截運輸他蘋果的卡車長達20天，導致大部分收成被毀。

他説，政府有時會因安全考慮或優先軍事車輛而突然切斷通往該地區唯一的高速公路，導致許多農民在運輸農產品到市場的途中損失慘重。

優素福表示，他的香料店銷售額已降至十年前的不到10%。過去這項生意能養活幾十個家庭成員，但現在幾乎只能勉強維持他和弟弟的生計。

“這裏就像一座墳墓，”他説，“根本沒有工作機會。”

聯繫作者李珊，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5月31日印刷版，標題為《緊張局勢中的克什米爾旅遊業復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