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如何開始監禁美國人 - 《華爾街日報》

美國職業籃球運動員布蘭妮·格里納去年在俄羅斯法庭出庭後被監禁；後來在一次交換中獲釋。圖片來源：KIRILL KUDRYAVTSEV/AFP/Getty Images俄羅斯在三月拘留《華爾街日報》記者埃文·格什科維奇違反了國際準則，但這只是漫長曆史中的最新一章。十多年來，莫斯科一直對美國逮捕並定罪俄羅斯公民的各種案件表示憤怒。過去五年，克里姆林宮轉而採取扣押美國人並交換以贖回這些囚犯的策略。

兩國之間如今的人質外交始於一名俄羅斯軍火商的被捕。2001年9月11日恐怖襲擊後，美國國會和政府賦予情報和執法機構更大的海外行動權限，以追查重大案件和行動。2008年，美國緝毒局以共謀罪名誘捕了前蘇聯軍官兼翻譯維克多·布特。泰國當局根據美國簽發的逮捕令拘捕了布特，該逮捕令依據的是打擊毒品集團和防止販毒收益資助恐怖主義的法律。這是首次對第三國的俄羅斯公民採用這種新穎的法律手段。布特被引渡至美國後堅稱無罪，但仍在聯邦法院被定罪，判處25年監禁。

2010年第二次緝毒局行動中，俄羅斯飛行員康斯坦丁·亞羅申科在利比里亞被抓獲，他被指控參與販毒集團從南美走私毒品並計劃將部分毒品運往美國。亞羅申科同樣被引渡至美國，最終被判20年監禁。

這兩起案件使俄美關係走向對立。“我們沒有任何政治動機，“曾主導布特案件的前緝毒局特工威廉·布朗表示，“我們只是針對個人目標，清楚將其清除能產生震懾效果。“但克里姆林宮始終以政治視角看待布特和亞羅申科案。

布特被捕正值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第二任期，當時他正推行重振俄羅斯全球利益、對西方採取更強硬立場的政策。美國在境外對俄羅斯公民實施本國法律的行為激怒了俄方，官員們將這兩起案件視為外交侮辱。普京與外長拉夫羅夫曾向奧巴馬總統和國務卿希拉里施壓要求放人，但未果。俄外交部譴責美國實施"綁架”。

“這些逮捕事件嚴重毒化了雙邊關係氛圍，“兩位俄羅斯人的上訴代理律師阿列克謝·塔拉索夫表示。

2012年兩國關係進一步惡化。美國國會以揭露俄官員税務欺詐後死於莫斯科監獄的律師兼會計師謝爾蓋·馬格尼茨基之名通過法案，授權政府對涉嫌侵犯人權的俄羅斯實體與個人實施制裁。這些制裁最終波及俄羅斯商政界，將重要人物與企業排除在西方金融體系之外。

2008年，泰國突擊隊員押解着手銬加身的維克托·布特在曼谷被捕，此次逮捕行動是基於美國的逮捕令；他後來因共謀罪被定罪。圖片來源：SAEED KHAN/AFP/Getty Images時任FBI駐莫斯科法律專員的唐·羅賓遜表示，制裁名單是雙邊關係中"長期存在的刺激因素”。“我們一些重要的聯絡人也在名單上，“他説。隨着關係惡化，建設性對話逐漸枯竭。“我們跌入了谷底，“羅賓遜説，“幾乎沒有任何接觸。”

2013年，因竊取和散佈國家機密而被美國通緝的美國國家安全局承包商僱員愛德華·斯諾登逃往俄羅斯。據塔拉索夫稱，布特的兄弟和亞羅申科曾遊説用斯諾登進行交換。但克里姆林宮最終給予斯諾登庇護。“這是個錯失的機會，“塔拉索夫説。奧巴馬取消了與普京的莫斯科峯會。

次年，俄羅斯在烏克蘭煽動戰爭，並於2015年軍事幹預敍利亞，與美國利益相悖。在2016年美國總統選舉期間，美國情報機構得出結論認為俄羅斯試圖影響選舉結果。美俄關係幾乎跌至冰點，儘管俄羅斯官員仍繼續施壓要求釋放布特和亞羅申科。

2018年，美國聯邦調查局逮捕了居住在美國的俄羅斯公民瑪麗亞·布蒂娜，指控她作為未註冊的外國代理人活動。她承認參與了一項影響美國政治的陰謀。據知情人士透露，在布特於泰國被捕十年後，布蒂娜的案件似乎促使俄羅斯制定了新的策略。莫斯科當局以間諜罪逮捕了前美國海軍陸戰隊員保羅·惠蘭，他對此予以否認。惠蘭最終被判有罪，獲刑16年。

“當他們帶走保羅·惠蘭時，心裏已經鎖定了非常具體的交換目標，”理查森全球接觸中心副總裁米基·伯格曼表示。該中心曾協助莫斯科與華盛頓進行囚犯交換談判。據伯格曼透露，俄羅斯官員在控制惠蘭後，曾向美國提出用他交換布特和雅羅申科的提議。

被美國認定為遭俄羅斯不當拘留的保羅·惠蘭，2019年在莫斯科一場法庭聽證會上被關在被告籠中。圖片來源：KIRILL KUDRYAVTSEV/AFP/Getty Images但俄羅斯未能讓特朗普政府對這筆交易產生興趣，遂於2019年扣押了另一名前海軍陸戰隊員特雷弗·裏德，以襲擊罪判處其九年監禁。

在後蘇聯時期，曾有少數美國人在俄羅斯遭遇法律糾紛。據幾位當年探視過在俄服刑美國人的前美國使館官員稱，這些案件除獲得標準領事支持外，在美國國內關注有限。

相比之下，美國最終將裏德和惠蘭歸類為"不當拘留”，這一認定意味着將動用外交資源確保他們獲釋。在兩年多的談判中，雙方討論過囚犯交換但未能達成協議。

2022年2月，隨着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準備工作進一步加劇莫斯科與華盛頓的緊張關係，俄方逮捕了美國職業籃球運動員布蘭妮·格里納，指控她攜帶不足一克哈希油入境構成毒品罪；格里納對此認罪。至此克里姆林宮終於掌握了所需籌碼。拜登政府迫切希望進行交換。

去年通過兩次獨立換囚行動，美國先後釋放了亞羅申科和布特，換回了裏德和格里納。而惠蘭仍被關押在莫斯科東南約300英里外的莫爾多維亞勞改營服刑。

今年三月，俄羅斯擴大了其關押的美國囚犯儲備，在格什科維奇進行報道工作時將其拘留，並指控他從事間諜活動——《華爾街日報》和美國政府對此強烈否認。美國已認定格什科維奇遭到不公正拘留。

莫斯科目前至少關押着兩名美國希望解救的公民，但美方在押人員中並無合適的俄羅斯交換人選。儘管美國正與關押俄羅斯公民的國家接觸，且美方官員表示願意將這些在押人員納入交換協議，但俄官員未公開表明其意圖。“他們清楚正步入與美國對抗的時代，“伯格曼指出，“他們試圖制定交鋒規則。”

佈雷特·福雷斯特是《華爾街日報》國家安全記者，著有《迷失的兒子：陷入FBI秘密戰爭的美國家庭》一書，本文改編自該書。

刊載於2023年6月3日印刷版，原標題為《俄羅斯如何開始關押美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