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中國風險增加，製造商尋求B計劃、C計劃和D計劃——《華爾街日報》

新加坡——過去十年的大部分時間裏，西方企業一直在尋找替代製造基地以降低對中國依賴——這一戰略被高管們稱為"中國+1"。如今該策略正演變為"中國+多國"模式。

蘋果公司在中國擁有龐大生產基地的同時，正快速擴張越南和印度這兩個新興智能手機制造中心的生產規模。卡駱馳已將大部分彩色鞋履生產從中國轉移至越南，近期又加大從印尼采購力度，並着手佈局印度市場。

總部位於亞利桑那州斯科茨代爾的環球電子公司（生產安防傳感器及遙控器等家庭娛樂設備）計劃關閉其在華兩家工廠之一，擴建墨西哥設施，並在越南首都河內附近新建制造基地。

部分原因在於沒有單一國家能承接所有從中國轉移的產能。越南營商環境優越但缺乏熟練工人；印度勞動力充足卻基礎設施薄弱；墨西哥毗鄰美國市場但遠離中國零部件供應商。

這種被專家稱為"多岸外包"的多元化策略，也折射出一個嚴峻現實：當前全球商業環境比十年前複雜得多。

墨西哥的製造商，如位於華雷斯城外的蘋果iPhone代工廠富士康，受益於鄰近美國市場的地理優勢。圖片來源：保羅·拉特傑/彭博新聞社"我們正處在一個瘋狂的時代，“澳大利亞伊迪斯·考恩大學教授尼爾·奧康納説道，他為企業的供應鏈團隊提供諮詢。“目標是通過分散風險來應對——首要的是天災，其次是政治行為。”

根據審計公司畢馬威三月份發佈的一份報告，研究了132家公司（主要是《財富》500強跨國企業），自2018年以來，它們中有三分之二的供應鏈改革涉及將生產轉移到兩個或更多國家。報告指出，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轉移是集中到一個國家。奧康納是該報告的合著者之一。

分散生產並不便宜。企業需要考察新地點，投資於工人培訓，並與地方政府建立良好關係。新供應商通常需要達到可接受的質量標準，而本地採購零部件可能令人頭疼的問題。

儘管如此，企業仍在冒險嘗試。

當它們最初開始從中國轉移時，主要考慮的是成本。這個曾長期作為世界工廠的國家工資不斷上漲，促使企業尋找更便宜的生產前沿。隨後在2018年，華盛頓與北京之間的貿易戰為這一任務增添了緊迫性。

近年來，不確定性急劇增加。

新冠疫情對供應鏈造成了嚴重破壞。中美之間的大國競爭演變為激烈對抗。北京方面對外資企業的態度愈發難以預測。俄烏戰爭則提醒人們，重大沖突仍可能爆發。

“一切安好直到危機降臨，“納斯達克上市傢俱製造商Lovesac的首席執行官肖恩·尼爾森表示，“我認為這種潛在的危機感正驅動着我們。”

這家總部位於康涅狄格州斯坦福德的公司，自2018年特朗普政府對華加徵關税後，就開始將生產從中國南方工業樞紐遷往越南。但該公司並未止步於此。在尼爾森看來，更多地緣政治動盪可能接踵而至。

到2020年各國政府因疫情關閉邊境時，Lovesac已在馬來西亞和印尼新增兩處模塊化沙發生產基地，並在印度生產特定縫製產品。尼爾森稱這一決策成效顯著：當一兩個生產基地受阻時，公司從未出現斷貨情況。

目前Lovesac正與合作伙伴在墨西哥和美國建設高度自動化工廠。尼爾森表示，目標是在西半球建立生產基地，以便亞洲爆發危機時能迅速提升該地區產能。

對鞋履製造商Crocs而言，疫情期間分散運營的必要性愈發凸顯。在將製鞋業務逐步遷出中國數年後，該公司原計劃2021年在越南完成70%的產量。但當年夏季越南政府實施了嚴厲的防疫限制。

卡駱馳公司被迫迅速將訂單轉移到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的一個小工廠以及印度尼西亞，同年晚些時候該公司在印尼開設了第二家工廠。目前其越南生產基地的卡駱馳品牌產品佔比約為50%，低於2020年的75%。該公司還正在印度建立生產基地。

“多元化總體上利大於弊，“該公司首席財務官安妮·梅爾曼在一封電子郵件中表示。考慮到全球宏觀事件的不確定性，擁有多元化的生產基地是有幫助的，她説。卡駱馳的經典洞洞鞋只有三個部件，這使得在新工廠提高產量更加容易。

蘋果電子產品更為複雜，但這家iPhone製造商也在分散佈局。蘋果公佈的印度供應商從2018年的7家增加到2022年的14家。摩根大通估計，到2025年，印度將生產全球四分之一的iPhone。

在同樣的四年間，其生產耳機和其他設備的越南供應商從14家增加到25家。自2018年以來，該公司對歐洲供應商的採購額增加了50%以上。

蘋果已擴大在印度的業務，目前在印度有十多家供應商，包括富士康。圖片來源：Sudarshan Varadhan/REUTERS全球最大的製鞋商多年前已將生產分散在中國、越南和印尼三地，現在正進一步拓展業務。越南一家工廠的經理表示，從他們那裏採購的西方主要運動鞋品牌已敦促他的公司在孟加拉國和印度設廠。

台灣製鞋巨頭寶成集團，作為耐克和阿迪達斯的供應商，將通過一家子公司在印度泰米爾納德邦投資2.8億美元建立生產基地，印度當地政府機構於4月宣佈了這一消息。當月早些時候，該機構表示已向另一家台灣鞋業承包商提供130英畝土地用於建廠，預計將創造2萬個就業崗位。

一些分析師指出，高利率和全球經濟疲軟將迫使企業在實施雄心勃勃的多元化戰略時放緩步伐，因為財務主管對新建工廠等開支持謹慎態度。“在很多情況下，企業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標普全球市場財智供應鏈研究主管克里斯·羅傑斯表示。

Lovesac公司的尼爾森承認存在困難。在亞洲各地分散生產需要針對不同濕度對其所用材料的影響進行調整。當地工人必須從頭開始培訓。

尼爾森表示，向西轉移面臨的最大挑戰是紡織品和塑料顆粒等原材料問題。他希望北美工廠能從該地區採購零部件。但Lovesac所需的許多面料在西半球幾乎不生產，即使有，價格也高出50%至100%，這可能意味着不得不接受更高的成本。

尼爾森説他曾自問，在多個亞洲國家設廠是否已經足夠。“我不確定，這就是為什麼我們不會停止，“他在談到公司多元化發展時表示。

寫信給喬恩·埃蒙特，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6月3日印刷版，標題為《製造商在亞洲採購的避險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