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投入170億美元解決無家可歸問題，卻收效甚微——《華爾街日報》

加利福尼亞州奧克蘭市——城市消防隊員在上午時分抵達伍德街的無家可歸者營地，試圖撲滅一場蔓延的大火。火勢在遍佈廢棄傢俱、雜物、遺棄車輛以及由帳篷、防水布和膠合板搭建的臨時住所的易燃環境中迅速擴散。

消防隊奮戰了兩個多小時。由於這片蜿蜒在連接奧克蘭與聖何塞的880號州際公路下方的荒地上本不應有人居住，消防栓數量嚴重不足。然而六年間，這片區域竟成為了300多名無家可歸者的家園——他們中有癮君子、精神病患者，以及那些即便從事倉庫或建築工作仍無法在灣區獲得穩定住所的人。

去年夏天的這場火災噴吐出濃密黑煙，一度中斷了通勤交通。不久後，擁有該地塊大部分產權的加州交通局宣佈將開始拆除這些臨時居所。7月11日的火災似乎完成了州政府與地方官員未能做到的事——迫使當局作出清理營地的決定。

隨後展開了長達數月的法律與行政拉鋸戰，這場博弈展現了人道主義、現實考量與政治力量在解決城市無家可歸者問題上的有限成效。

2014至2022年間，加州無家可歸者數量增長約50%。根據去年政府數據，該州佔美國總人口12%，卻集中了全美約半數（約11.5萬人）的露宿街頭者，同時保持着全美最高的平均租金和房價中位數。

前居民湯米·古德勒克曾在伍德街營地建造了一棟兩層住宅，在被拆除前能俯瞰奧克蘭天際線。莉迪亞·布隆伯格去年秋天被驅逐前居住在伍德街營地。州政府官員表示，為被驅逐出伍德街地塊的人員提供住所是市政府的責任。奧克蘭官員則稱當地庇護牀位不足。那些幸運獲得聯邦住房券的居民，也難以找到負擔得起的公寓。而伍德街的吸毒者和精神障礙者大多隻求不受打擾。

約30名居民向聯邦法院起訴加州交通局（Caltrans）和奧克蘭市政府，要求保留在伍德街營地居住的權利。他們中許多人最初拒絕入住庇護所，因為無法攜帶寵物或全部個人物品。

“為了一個過夜的牀位，你必須放棄所有財產，“訴訟參與者之一賈茲·科利布里説。經過數月拉鋸戰，法院最終駁回了她和同伴的訴訟請求。

截至三月，這些抵制者仍居住在被奧克蘭消防局認定為"存在安全隱患、衞生條件惡劣，對無家可歸者、周邊居民及24小時值守消防員構成多重公共衞生風險"的狹小地塊上。

消防部門表示，截至2022年10月的一年內，他們接到奧克蘭無家可歸者營地發生的816起火災報警，其中63起發生在伍德街營地周邊。該部門指出，火災失控多因居民使用丙烷罐烹飪或焚燒材料取暖導致。

“當這些臨時住所遇上明火，火災事故就難以避免，“時任奧克蘭消防局局長的雷金納德·弗里曼在去年夏天火災後表示。

去年八月，一位居住在太陽能集裝箱裏的伍德街居民。前伍德街居民邁克·安德拉德去年八月修理自行車車輪。過去四個財年，加州累計投入破紀錄的170億美元應對無家可歸問題。對於今年七月開始的新財年，州長加文·紐森提議再撥款37億美元。

在無家可歸者問題最嚴重的洛杉磯和舊金山，選民們近年批准了數十億美元專項税收用於反無家可歸項目及住房建設，但成本超支和進度延誤使得資金成效甚微。

州政府與地方官員長期推諉責任。紐森州長去年底曾威脅要扣留他認為應對不力的地方政府的資金，包括強制或自願清理佔屋者的項目。

東灣社區法律中心的布里吉特·尼科萊蒂律師去年八月正主導一場討論，探討如何通過法律途徑阻止伍德街居民被驅逐。當地領導人表示，紐瑟姆政府未能為無家可歸者收容和治療項目提供足夠的穩定資金。“當這些系統與必要資源掛鈎時才能發揮作用，“奧克蘭市代理無家可歸問題主管拉託達·西蒙斯説，“奧克蘭和許多其他城市在人員安置流程中都遭遇了同樣的瓶頸。”

“我們的北極星目標是儘快讓更多人離開臨時營地，因為那裏既不健康也不安全，“民主黨州長的副幕僚長傑森·埃利奧特表示，“他們拒絕（住房援助）並不構成…繼續生活在不安全環境中的不可剝奪權利。”

經常為居民運送食物和物資的活動家塔莉亞·哈斯本茲-漢金指出，當局陷入了清理營地、驅散人羣的循環，而這些無家可歸者又會另尋聚集地。

“資金正在被浪費，“她説，“只是不斷把人們趕來趕去。”

隱蔽角落

伍德街成為眾多無家可歸者的棲身之所，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從未有人強制他們離開。在被當局從街道和公園驅離後，他們在這個建材供應商和錄音棚林立的工業區高架橋下，找到了這個看似永久的藏身之處。

約翰·亞諾什科回憶説，2016年奧克蘭警方曾告訴他"去伍德街就安全了，那裏沒人會打擾你”。消息傳開後，聚集的人羣越來越多。

市政府運來了移動廁所。每週都有淋浴車前來，一些居民還自行搭建了淋浴設施——將花園軟管連接到附近的公共供水管線上，用發電機加熱水。

75歲的越戰老兵凱利·湯普森2018年將他30英尺長的房車停駐於此。他説每月1200美元的社保金根本不夠支付固定住所。

疫情期間聯邦官員建議不要驅散無家可歸者營地，伍德街規模進一步擴大。這裏舉辦過節日派對，後來還出現了藝術展覽、公共食品儲藏室和志願者捐贈的免費物資櫃。

這裏絕非田園牧歌。2020年搬來的凱莉·卡斯蒂略打兩份工——在大賣場整理貨架和做家政清潔——收入加起來都不夠租公寓。“我年紀大了，熬不過下一個冬天”，這位60歲的老人去年夏天説。在她的拖車裏，無論蓋多少層毯子，寒夜都難熬至極。“感覺手指都要凍掉了”，她説。

凱莉·卡斯蒂略全職工作卻租不起公寓，一直住在伍德街營地。拉蒙娜·喬伊斯在伍德街生活了六年多，她站在一幅獻給她父親的壁畫旁。一些居民表示，火災非常可怕，因為它們經常發生在避難所附近。“很多時候你會聽到爆裂聲，望向窗外，看到整個區域被映得通紅，”湯普森先生説。

去年四月參觀營地後，紐瑟姆將伍德街比作後末日電影《瘋狂的麥克斯》中的場景。**“**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州長後來表示。

當加州交通局宣佈將在去年七月火災後開始拆除伍德街時，居民們提起了聯邦訴訟，認為奧克蘭市沒有為他們提供過夜集體庇護所之外的安置計劃。訴訟稱：“加州交通局突然關閉營地是不負責任的，”“這似乎只是州長的又一次作秀機會。”

7月22日，美國地區法官威廉·奧裏克向該州機構發出了臨時限制令。他表示加州交通局提出了拆除伍德街營地的有力理由，但下令推遲行動，以便居民有時間尋找替代住房，地方官員也能加強城市的庇護計劃。

一個月後的法庭聽證會上，加州交通局官員表示希望立即關閉營地，並稱安置流離失所居民是市政府的責任。奧克蘭市代表表示，該市僅有40個庇護所名額可用，需要更多時間。阿拉米達縣代表告訴法官，該縣既沒有足夠的工作人員也沒有資源來提供幫助。

伍德街的代表們通過時斷時續的視頻通話陳述了他們的訴求。他們表示，市政府提供的牀位數量還不足以安置半數需要幫助的居民。

去年八月關於驅逐令的線上法庭聽證會上，伍德街居民塔瑪拉·羅塞利（左二坐者）、無家可歸者權益倡導者珍·奧克利（站立者）與居民凱莉·湯普森（坐者）參與直播。法官表示，他已盡力推遲清理營地的時間，以便各方尋找"體現伍德街居民人性尊嚴"的解決方案。但奧裏克法官稱，寬限期已到。

“所有人都想甩掉我們這個包袱。“聽證會結束後，伍德街居民莉迪亞·布隆伯格如是説。

‘孤獨的成功’

去年夏末，在伍德街第一階段拆除工程啓動前夕，居民們收拾着家當。無家可歸者權益倡導者漢斯-漢金帶着冰塊、檸檬水和一袋墨西哥捲餅前來支援。

在9月8日封閉行動前夜，伍德街居民羅恩·麥高恩仍通勤前往舊金山工作，負責拆卸克魯小丑樂隊的演唱會舞台並改造成嘎嘎小姐的演出場地。這位51歲的工人清晨返回時，恰逢穿黃色安全背心的工作人員抵達現場。推土機碾平了棚屋，卡車運走了廢墟。

截至一月初，這片州屬土地已用路障封閉，泥土被耙平壓實，昔日的居住者早已離開。直到五月初，奧克蘭市政府才清空相鄰市屬地塊上最後的帳篷和房車。

卡斯蒂略是幸運的。一位與她相熟的外展工作人員得知政府將發放數量有限的緊急住房券，對象是那些未進入聯邦第八條款補貼多年等候名單的人。這項補貼計劃規模有限，僅能覆蓋約四分之一的合格申請者，它允許低收入家庭支付不超過收入30%的租金，差額由政府承擔。

當得知自己有資格獲得每月1695美元的住房券時，卡斯蒂略欣喜若狂。她花了約四個月才找到負擔得起的公寓。“這像是一場孤獨的勝利，“卡斯蒂略説，她仍為伍德街的老鄰居們憂心不已。

越戰老兵湯普森自去年九月起就不斷將他的房車從一條街轉移到另一條街。最近他主動幫助無家可歸的朋友們把拋錨的車輛拖離伍德街社區，但大家都不清楚該把車拖到哪裏去。

“沒人知道該去哪兒，“他説。

凱莉·卡斯蒂略在無家可歸近十年後，於三月搬進了東奧克蘭的一間公寓。聯繫克里斯汀·麥杜可請致信 [email protected]，聯繫吉姆·卡爾頓請致信 [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6月3日印刷版，標題為《數十億資金未能解決加州無家可歸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