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評論:為一隻頑皮喜鵲的愛——《華爾街日報》
Hamilton Cain
弗裏達·休斯為《喬治:一隻喜鵲的回憶錄》繪製的插畫。圖片來源:弗裏達·休斯英國作家、畫家兼《倫敦時報》前詩歌專欄作家弗裏達·休斯,在社交媒體上因其在威爾士家中飼養的眾多動物而同樣備受關注。她分享的照片中有懶散地躺在地毯上的哈士奇,從碗裏小口啃食的雪貂,還有排成一排等待餵食冷凍雛鳥的貓頭鷹——休斯女士會將食物直接塞進它們的喙中。
沒錯,正是那位弗裏達·休斯——或者如她在生動迷人的《喬治:一隻喜鵲的回憶錄》中自稱的“泰德·休斯與西爾維婭·普拉斯之女”。作為文學傳奇的唯一在世見證者,她的父母是戰後詩壇巨擘,一位是美國金童玉女,另一位則是如希斯克利夫般的沉思者,他們熾熱的創作結合註定走向悲劇。就像哈里王子最近在接受邁克爾·斯特拉漢採訪時坦言,脱離王室身份便無法定義自我,休斯女士默然承認她永遠無法擺脱1963年西爾維婭·普拉斯與泰德·休斯婚姻破裂及母親自殺的陰影——當時她還是個蹣跚學步的孩子。
《喬治》是對這一傳奇的回應,記錄了她與一隻偷走她心的頑皮鴉科動物在人生低谷時期的冒險。歷經漂泊生活——其父“難以安定下來”,而休斯女士90年代曾定居西澳大利亞——她已準備好紮根。2007年,她與在珀斯相識的畫家丈夫剛開始翻修威爾士鄉間的一棟房子。
在書中,她始終稱他為"前夫",預示了他們問題婚姻的結局。他在敍事中的存在感微乎其微:當她全身心投入各種項目時——尤其是環繞房屋的奢華花園工程,他只能憤懣地看着阿諾德·施瓦辛格的錄像帶。當一隻喜鵲雛鳥從巢中墜落時,她收養了它。她清楚鄰居們視這種鳥類為害鳥,但她從不盲從世俗觀念:“烏鴉莊重,寒鴉好奇,而喜鵲則帶着實實在在的幽默感。”
喬治很快適應了這個家,與休斯的狗嬉戲打鬧,又用攻擊性行為嚇壞了清潔女工。這隻雛鳥喚醒了女主人的母性本能,卻疏遠了她的朋友,也消磨着丈夫的耐心。這隻喜鵲不改天性,四處蒐羅狗糧餅乾、死老鼠、燈泡和線團藏起來,還會從玻璃杯裏偷喝牛奶。
休斯坦承自己將這隻羽毛蓬亂的小拉斯普京擬人化了。她甚至建造了寬敞的鳥舍。“他是個精力旺盛、毫無原則的小傢伙,但讓人無法不愛,“她寫道,“有趣的是他的滑稽舉動讓他如此人性化——他有鮮明的性格特徵、可辨識的怪癖,以及非常明確的思維模式。“四個月後,喬治振翅飛向野外,永不復返(前夫不久也離巢而去,撤回澳大利亞)。在孤寂中,她立誓要照顧受傷或被遺棄的掠食者。詩歌、繪畫、摩托車,以及不斷壯大的飛禽走獸軍團——這些如今構成了她的人生意義。
但休斯女士是一位精明的文體家:在這本回憶錄背後還潛藏着另一部,散見於旁白之中。這本書既是寫給改變她人生軌跡的喜鵲的情書,也是對讀者窺私慾的致意——用普拉斯詩句中的説法,即“嗑花生的看客”。休斯女士以碎片方式講述生平,就像餵食喬治那樣一點點餵養我們。她掌控全局,而當熟悉的場景與人物——科特格林莊園、理查德·墨菲、奧利文·休斯阿姨、反派角色"我父親”——突然閃回敍事時,令人心驚。
當轉向家族往事時,休斯女士如同喬治戲耍她的狗般與我們周旋。她的母親是遊蕩在邊緣的幽靈。她輕描淡寫提及2009年上吊自殺的弟弟尼古拉斯。她向摯愛的特德·休斯致敬,卻投下震撼彈:“父親曾告訴我,女人的成就永遠不能超過丈夫…他堅稱進化論註定男人必須成為供養者。遠古要提供死野牛,現代則要賺取養家餬口的薪水。“烏鴉——她父親詩歌中的靈感圖騰——在《喬治》中盤旋出沒。有個驚悚場景裏,她希區柯克式地躡足穿行於不祥的鴉羣。
喬治離世後,她收養了病弱的老烏鴉奧斯卡;幾周後它的死亡撕開了情感傷疤。“回到車裏我又痛哭起來,“休斯寫道,“奧斯卡之死讓我串聯起所有死亡:母親之死、父親之死…我破碎的婚姻。“哀傷呈現出普拉斯式的維度:“它像黏稠墨水滲入我的血管。”
在休斯女士的筆下,烏鴉從來不僅僅是一隻烏鴉。而在《喬治》中,喜鵲也不再只是喜鵲。她欣然接受自己與愛寵的認同:“此後我確實發展出了類似喬治的迴避策略;它們是我童年生存工具包的一部分。“這本書本身就像一隻喜鵲:休斯女士在她的鳥類知識中收集了各種神話和秘密,並隨性地展示它們:“從孩提時代起,我就一直試圖整理我的人生:信件、日記、工資單、税務單、婚姻與離婚的見證物。“她用沉穩卻充滿軼事的語言講述自己的故事;她的魅力深深吸引着我們。作為自我揭示的回憶錄形式,她表現得淋漓盡致。我猜她的讀者很快就會要求再來一本。
凱恩先生是《這個男孩的信仰:南方浸信會成長筆記》的作者。
刊登於2023年6月2日印刷版,標題為《羽翼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