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gisteria》評論：一場關於宇宙權威的爭奪戰 - 《華爾街日報》

《伽利略審判》，約1630年代。圖片來源：布里奇曼圖像庫宗教向來是科學的敵人，壓制其發現——必要時不惜採取致命手段。直到世俗主義興起，勇敢的不可知論與無神論科學家才得以掙脱神學對其學科的桎梏，無拘無束地執着追求真理。即便如今，信仰的反動勢力仍在抵制與其教條相悖的思想。

這正是倫敦基督教智庫Theos高級研究員尼古拉斯·斯賓塞在《教權領域》一書中要破除的迷思。任何對此話題稍有涉獵者都會驚訝，竟有理性之人相信這種粗劣的諷刺漫畫，並將斯賓塞先生這部鴻篇解構之作視為重錘砸堅果的預設對決。

永恆衝突論站不住腳的原因之一在於：人類歷史長河中，絕大多數時期幾乎所有人都信仰宗教。多個世紀裏，有志學者唯一的選擇就是進入修道院。歷史上許多科學家都欣然將畢生事業與信仰和諧共處。英國首個科學學院皇家學會1663年憲章，將其活動宗旨定為"獻給造物主上帝的榮耀"。牛頓與波義耳都是虔誠的基督徒。

值得慶幸的是，斯賓塞對"科學與宗教糾葛史"有着精微論述，這支撐了他對永恆衝突論的駁斥。關於數百年來科學與信仰間常顯緊張的關係究竟如何演變，他提出了諸多耐人尋味的見解。

斯賓塞先生指出，直到最近，科學與宗教之間尚未明確區分。在這樣的背景下，試圖理解自然界運作的嘗試被視作是對神聖所定秩序的描繪。這些努力並非超然的科學，而是一項倫理計劃中虔誠的部分，旨在更全面地把握上帝創造的世界，以便更好地理解如何在其中生活。

當宗教思想家能利用科學理論支持其神聖經典，或經典本身似乎支持這些理論時，他們總是樂於接受。例如，六世紀的希臘拜占庭神學家亞歷山大的約翰·菲洛普努斯就努力展示聖經如何為地球的球形作證。直到1951年，教皇庇護十二世還宣稱大爆炸理論表明“創世確實發生過”，因此“存在一位造物主，因此上帝存在”。

《教權領域》中最有趣的部分涵蓋了啓蒙運動早期，斯賓塞稱之為科學與宗教“完美和諧”的時期。“物理神學”欣然接受牛頓對自然的新見解，因為這使上帝傑作的輝煌更加明顯。每一項新發現都為驚歎自然的神聖起源提供了更多理由。然而，這種和諧是脆弱的。19世紀，達爾文的理論削弱而非支撐了神聖設計者的觀念。

斯賓塞認為，科學與宗教之間的緊張關係通常集中在權威問題上：“誰有權對自然、宇宙和現實發表意見？”這一論點既挑戰又支持斯賓塞的主要論點，因為它暗示了一種分裂：兩個領域——或教權領域——並非和諧共存，而是爭奪合法性。

每當有人提出“自然哲學”——19世紀前對原始科學的稱謂——應為其自身價值而探索時，宗教權威便會阻撓。古代晚期的神學家，如奧古斯丁和安布羅斯，認為任何不以更深入理解上帝及其旨意為核心的探究都是傲慢、無意義甚至危險的。顯然，如果科學必須屈從於神學，那麼它就被剝奪了我們所認知的科學權利。

斯賓塞先生指出：“當科學宣稱人類是物質存在時，一些宗教思想家聳聳肩，而另一些則尖叫。但當它宣稱人類僅僅是物質存在時，他們都尖叫了起來。”這再次表明，宗教權威接受科學的前提是它不會侵犯神學視為神聖的領域。

斯賓塞先生揭穿偽科學之優劣，在他書中開篇的三個經典案例中顯露無遺。首先是伽利略，他在宗教裁判所的逼迫下籤署放棄其天體運動理論的聲明，同時低聲咕噥“但它確實在轉動”。其次是1860年牛津大學的那場辯論，主教塞繆爾·威爾伯福斯質問托馬斯·赫胥黎，他的祖父母中哪一方是猿猴後代，結果讓自己而非進化論顯得可笑。最後是1925年田納西州代頓市的斯科普斯“猴子審判”，在這場審判中，聖經字面主義的荒謬在反進化論領袖威廉·詹寧斯·布萊恩的質詢中被殘酷揭露。

在三種情形中，斯賓塞先生都細緻還原了歷史真相。這些故事如何隨時間推移被簡化和誇大，讀來饒有趣味卻不足為奇。更關鍵的問題在於，簡化的複述是否從根本上扭曲了事實。即便伽利略的故事不如人們慣常認為的那般戲劇化，它依然是對教會拒絕容忍科學自由的控訴——伽利略可能從未説過"但它仍在轉動"並不重要，因為這必然是他的心聲。斯賓塞先生證明他並未被"徹底擊垮"也非關鍵，畢竟這位科學家仍被迫抱病前往羅馬接受宗教審判（三位醫生已證明其健康狀況不宜出行），並在此後餘生遭受軟禁。斯賓塞最重要的糾正在於指出：伽利略的理論提出了當時尚未解決的科學與神學難題，因此教會並非在否定確鑿的科學事實，而是在爭議議題上表明立場。

同樣，威爾伯福斯-赫胥黎辯論和斯科普斯審判在後世看來更具劃時代意義、更富戲劇性且影響更深確屬事實。雖然許多當代神學家早早就接受了進化論（通常因他們認為達爾文理論未能完全解釋人類起源），但威爾伯福斯確實代表了宗教界對進化論的真實抵制（即便非普遍現象），也確實曾質問赫胥黎其猿類祖先源自哪一位祖父母。而原教旨主義在美國對進化論的反撲，正是借斯科普斯審判獲得推動力並持續至今。

正如斯賓塞先生所展示的，科學與宗教之間的衝突被誇大了：歷史上一些最重大的科學發現來自具有宗教信仰的人，並且發生在宗教傳統內部，這些傳統即便有時以受限的方式，也鼓勵了知識探索。但斯賓塞先生誇大了這種誇張的程度，結果反而高估了歷史上的和諧程度。不過，那些能理解這一點的讀者，將能享受到一段關於這段複雜關係歷史的迷人旅程，其最終命運至今仍不明朗。

巴吉尼先生是《無神福音：耶穌是一位偉大的道德導師嗎？》一書的作者。

本文發表於2023年6月3日印刷版，標題為《宇宙權威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