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職業時代成功的新法則 - 《華爾街日報》

自從本傑明·富蘭克林在《自傳》開篇中描述自己衣衫襤褸地踏入費城，數十年後又以富豪名流之姿昂首離開，美國人就始終傳頌着同一個成功故事：白手起家、自力更生、辦公室越換越大、樓層越爬越高、薪水越來越厚、視野越來越廣。

但這個國家神話始終過分聚焦於單一英雄形象和成功標準。從霍雷肖·阿爾傑到戴爾·卡耐基，再到史蒂芬·柯維，美國式的成功理想幾乎完全建立在野心、財富與地位之上。

而如今，由更年輕、更多女性、更多元化羣體組成的活力 workforce 正渴望以自身形象重寫美國成功故事。他們正通過打破舊有規範，來實踐自己定義的成功。

前所未有的美國人正在離職、重新思考生活常規並掙脱傳統期待。過去一年有五千萬美國人辭職，另有三分之一勞動者正在重新協商工作地點、時間和方式。近期調查中四分之三美國人表示計劃在今年尋找新工作。

過去幾年裏，我走遍美國各地，試圖理解這些變化標準的根源及其對員工和希望招聘留住他們的組織意味着什麼。我收集了全美50個州400份詳盡的人生故事，採訪對象從企業高管、夫妻店主到學校教師和流水線工人。我聚焦於廣泛的中產階級，避開了最貧困和最富有的羣體。（下文均採用受訪時的年齡數據）

我發現了一個微妙而深刻的變化：當今勞動者正日益否定長期定義美國夢的傳統劇本。他們拒絕接受每個人都必須遵循線性職業道路的觀念——早早鎖定夢想、不斷向上、永不停歇直至登頂。他們抗拒用簡歷來概括自己的人生。

當然，許多美國人仍會設定職業目標並努力實現，但更多人正經歷着無休止的意外衝擊。我的數據顯示，普通勞動者每兩年半就會經歷一次中斷、重新評估或自我重塑的轉折點——我稱之為"職業地震"。

這些轉折點中略低於半數始於職場：包括與上司衝突、更換僱主或重新協商當前角色。但大多數轉折是由職場外的事件觸發。家庭變故、健康問題或心態變化促使我們重新審視工作。在工作與生活的力量平衡中，生活正扮演着更重要的角色。

這一轉變暗示着更大的變化：如今的員工既關注工作質量，也同等重視生活質量。蓋洛普發現，佔勞動力半數的千禧一代和Z世代最重視職場幸福感。德勤調研顯示，該羣體將工作與生活平衡視為首要任務，高薪及其他經濟福利則遠遠落後，僅四分之一受訪者提及。

我的訪談使這些變化的程度變得清晰。如今單純尋找工作的美國人越來越少，更多人追求有意義的工作。有人仍看重財富與地位，但也有人強調服務精神、自我表達或個人成就。對幾乎所有人而言，人生劇本都會隨時間推移而演變。

在如此多變的背景下，挑戰在於如何隨時確定對你最重要的成功標準。當前是優先積累財富、陪伴家人還是回饋社會的時機？面對接連不斷的選擇，我們許多人就像遭遇寫作瓶頸般，難以書寫自己的成功故事。

賈斯敏·門德斯因健康問題辭去中學教師工作後，成為全職作家。攝影：林品我們缺乏的是一套新的標準來指引方向。我建議從以下三條開始。

1. 成功是向下挖掘，而非向上攀爬。

當前關於工作的討論大多聚焦於如何獲得職位。這種思路的問題在於它往往有效：你找到了工作，維持着成功表象。但你未必會感到充實，因為你沒有花時間去識別真正能帶來快樂的事物，很快又會回到原點。

職場中最充實的人不會從如何做開始，而是先思考自己想成為誰、想做什麼以及為何要做。換言之，他們不僅向上攀登，更向下挖掘。他們進行我稱之為"意義審計"的行為，通過個人考古發掘從父母繼承的工作觀念、榜樣身上的珍貴品質，以及自幼滋養的夢想。

正如肯特州立大學教授、現代職業研究權威馬克·薩維卡斯所言：“答案不在社會里，不在考試成績中，它早已存在於你內心。“他將這種未開發的內部智慧稱為"未知的已知”，並強調成功的求職需要賦予求職者"工具與信心，去解鎖他們已書寫數年甚至數十年的生命故事”。

“我意識到自己擁有這份來自上帝和父親的禮物，能通過音樂讓我和他人的心情變好，“歌手卡爾拉·威爾遜（右）説道，圖為她在2023年新奧爾良爵士音樂節上的演出。攝影：克拉倫斯·羅德里格27歲的卡爾拉·威爾遜出生於路易斯安那州，童年時因擔任教堂音樂總監的父親想追求爵士樂手事業而移居加州。威爾遜曾從事她認為有意義的可負擔住房領域工作，但在男友遭謀殺的巨大悲痛中，她寫下了人生第一首歌。“我意識到自己擁有這份來自上帝和父親的禮物，能通過音樂讓我和他人的心情變好。“於是她辭職成為爵士歌手。

“父親希望我上大學、找份體面工作、賺大錢，“她説，“家裏從沒人實現過這個目標。但當我真的開始這種生活時，不禁懷疑’人們就這樣度過一生嗎？拼命工作卻毫無改變。‘最終發現，答案一直在我心裏。”

54歲的蒂姆·皮爾龐特在康涅狄格州的收養家庭長大，自幼熱愛木工和藝術創作；大學畢業後曾短暫經營過油漆公司。但在家人要求"找份正經工作"的壓力下，他進入企業房地產領域一干就是22年。

目睹同事突然因癌症去世後，他陷入危機：“這真是我想奉獻餘生的事業嗎？“在咖啡館裏，他列出對自己最重要的五件事：擁有社羣歸屬感、親近自然、動手勞作。“突然我恍然大悟——如果經營油漆公司，此刻這三件事都能實現。“皮爾龐特油漆公司由此誕生。

2. 成功是意義，而非手段

在我的訪談中，我請每個人指出職業生涯中最大的轉折點，並詢問這個轉折讓他們前進、後退還是原地踏步。絕大多數人表示是前進了一步。其中，50%的人説之後收入減少了；41%的人收入增加；9%的人收入持平。換句話説：在那些認為職業轉變提升了生活品質的人中，十有六人收入與之前相同或更少。

其他研究也得出了類似結論，關於金錢對當今求職者的地位。多倫多大學羅特曼管理學院的研究員胡靜和雅各布·赫希在2017年的一篇論文中發現，如果員工認為工作有意義，他們願意接受比無意義工作低32%的薪資。肖恩·阿克爾及其同事2018年在《哈佛商業評論》發表的研究顯示，90%的勞動者願意放棄一生總收入的四分之一，以從事有意義的工作。

不可否認，仍有美國人將金錢、財富和淨資產視為意義的主要來源。根據個人成長環境，這種物質成功可能代表自由、安全感或自我價值。當然，許多我們認為有意義的工作形式，在特定時刻未必能滿足實際需求。

過去與今天的區別體現在兩個方面。首先，如果我們的主業無法帶來滿足感，我們可能會疊加其他類型的工作來尋找意義，包括副業或我稱之為“希望工作”的崗位——許多人從事這類工作，比如寫劇本或在農貿市場賣泡菜，希望未來能帶來轉機。

其次，我們可能選擇在人生的某些階段優先賺錢，而在其他時期更注重創造力、公共服務或照顧所愛之人。

48歲的哈米特·馬利克，其家族在1947年印巴分治後從巴基斯坦逃往印度，最終移居美國，成為西雅圖的一名遺傳學家。他説：“難民的烙印讓他們趨於保守，渴望紮根，不願做任何危及成功的事。”馬利克最初以“科學成就和個人成功”來兑現這些期望。

但在有了一個殘疾兒子後，馬利克改變了優先級：“我沒有創辦大公司或賺大錢的野心。這話讓很多人不快，但我對現有生活非常滿足。我可以指導他人，陪伴有特殊需求的兒子，還能寫小説。”他補充道：“我們被困在扶梯上，不斷攀升至遠超舒適區的高度。而我甘願走下那部扶梯。”

36歲的本·康尼夫曾是紐約美食作家，當時他回應了克雷格列表上一則投資銀行家尋找聯合創始人開設手工龍蝦卷店的廣告。盧克龍蝦後來開設了30家餐廳，年銷售額達8000萬美元。但真正熱愛美食而非商業管理的康尼夫，逐漸淡出日常運營，轉而領導公司在緬因州建立可持續海鮮生態系統的工作。

“在商業領域，像我這樣把使命置於利潤之上的人是有存在價值的，”他説，“尤其是隨着年輕一代購買力的增強，人們會意識到價值觀本身的價值。”

3. 成功是故事而非地位

關於成功的最新法則中，最後一條或許最具深遠意義：成功並非固定不變，而是持續演變的；它不是終點站，而是一段敍事。擺脱了企業晉升階梯的迷思，面對重塑職業故事的多種可能，我們許多人正根據人生不同階段的多重需求做出選擇。

當成功不再被單一標準定義，按自己的標準定義成功便無需付出代價。

36歲的賈斯敏·門德斯曾是休斯頓一所中學新訂婚的戲劇與創意寫作教師，一場重病迫使她離職。“我曾以為過上了理想生活，”她説，“後來患上罕見慢性病後，轟然崩塌！我不得不嚴肅審視自己。不是問‘姑娘你該怎麼辦’，而是‘你需要書寫新篇章’。慶幸至少在這個國家，我們已把重啓人生視為常態。”她轉型為全職作家，現已出版兩部青少年小説。

2019年伊薩·斯帕特里薩諾（左）在阿拉斯加難民歡迎活動上。她表示：“美國社會長期宣揚的成功敍事問題在於過分強調達標特定標準。“照片：伊薩·斯帕特里薩諾34歲的伊薩·斯帕特里薩諾在密歇根州一個大家庭中作為調解人長大，夢想成為籃球教練。但大學期間的海外交換經歷讓她轉向國際關係專業。隨伴侶移居阿拉斯加後，她開始教授英語作為第二語言，人生就此發生"戲劇性轉折”。斯帕特里薩諾受邀加入該州難民安置辦公室負責教育項目。“我熱愛混亂的環境，“她説，“沒有什麼比難民安置計劃更混亂的了。“如今她掌管着全州範圍的機構，並表示從服務對象身上學到了擁抱真正機會自由的價值。

“美國傳統敍事的問題在於過分強調達到特定標準。美國故事不該關乎我擁有的房子、駕駛的汽車或賺取的金錢，“她説，“而應該關乎我們每個人講述自己獨特故事的能力，以及其他人以歡迎和理解之心傾聽這些故事的能力。”

本文節選自布魯斯·費勒的新書《追尋：後職業時代尋找有意義的工作》，由企鵝出版社最新出版。其前作包括《生活在過渡中》和《幸福家庭的秘密》。

刊登於2023年6月3日印刷版，原標題為《後職業時代成功新法則：尋找有意義的工作 後職業時代成功新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