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墨與冰之戰》評論：庫克與皮爾裏的北極競賽 - 《華爾街日報》

弗雷德里克·庫克（1865-1940）曾宣稱自己是第一個到達北極的人。圖片來源：貝特曼檔案館如果鍍金時代晚期的紐約媒體精英曾在德爾莫尼科餐廳共進晚宴，你可能會看到《論壇報》的霍勒斯·格里利、《紐約時報》的阿道夫·奧克斯、《世界報》的約瑟夫·普利策、《晚間日報》的威廉·倫道夫·赫斯特和《太陽報》的查爾斯·達納齊聚一堂。他們一邊用香檳佐餐生蠔，一邊調侃那位恰好缺席的勁敵——執掌《先驅報》的詹姆斯·戈登·貝內特二世，此刻他正駕駛着314英尺長的超級遊艇"利西翠妲號"在地中海遊弋。

隨後他們會爭論各自贊助的探險家誰能率先抵達北極——並拿出確鑿證據。美西戰爭已經結束，勝利的美國人將目光投向了讓人類站上世界之巔——這相當於20世紀中期的登月競賽。

如今，記者兼探險傢俱樂部成員達雷爾·哈特曼將媒體大亨的明爭暗鬥與這場時而致命的北極探險競賽（目標是在北緯90度、經度0度插上旗幟）的傳奇交織在一起。

他的著作《筆墨與寒冰之戰：新聞大亨、北極探險家與現代媒體崛起的轟動故事》對讀者而言可能是個挑戰，紛至沓來的細節描述或令人如陷暴風雪般應接不暇。但正如抵達北極本身一樣，這段閲讀之旅同樣值得——哈特曼先生巧妙重現了美國曆史上那個絢麗而勇敢的時代。

哈特曼先生筆下的主角們包括如今幾乎被遺忘的創新、國際化且熱愛運動的詹姆斯·G·貝內特，以及那個時代兩位頂尖探險家：海軍工程師羅伯特·E·皮裏指揮官（他曾八次遠征北極後宣稱抵達極點）和弗雷德里克·A·庫克醫生，這位曾參與皮裏探險隊的北極與南極探險老手。1909年9月1日，庫克宣佈他已於1908年4月21日抵達北極。當他歷經漫長旅程重返文明世界接受歡呼時，八天後，同樣久無音訊的皮裏發電報稱自己也到達了極點。

高大傲慢的貝內特是那個浮誇年代最張揚的人物之一。26歲時，他從蘇格蘭移民父親手中繼承了喧鬧的《先驅報》——當時全美最賺錢的報紙。這位少爺早早取得了最大成就：1869年，他派遣無畏的亨利·莫頓·斯坦利前往非洲腹地尋找"失蹤的"大衞·利文斯通博士——這成為世紀獨家新聞。

作為遊艇俱樂部成員，年輕的貝內特常因幾杯香檳就酩酊大醉，醜態百出。1877年元旦，他踉蹌闖入未婚妻的開放接待會，當眾在壁爐（或鋼琴，報道説法不一）小便，隨後被其兄弟痛毆，引發巨大丑聞。

這位顏面掃地的單身漢很快離開紐約前往法國，通過鉅額電報預算遠程鐵腕管理報社。哈特曼寫道，當不擺弄船隻時，“貝內特以童話君主般的任性與宏偉氣派監督着報社運營”。這位"未被宗教束縛"的報人曾公然譴責尚未任命美國紅衣主教的教皇是"腐朽、放蕩、愚蠢的意大利榆木腦袋"。相比之下，他在極地新聞戰的主要對手奧克斯則是個謙遜的猶太裔顧家男人——這位從田納西州查塔努加來到紐約的報人，於1896年入主《紐約時報》，將其打造成嚴肅新聞典範，並建立了延續至今的報業王朝。

庫克與皮爾裏之間的北極競賽在喧囂中開始，最終卻以不光彩的爭議收場。1906年，庫克宣稱自己率先登上了北美洲最高峯——阿拉斯加海拔20,300英尺的麥金利山（現稱德納裏峯）。不久後，他與貝內特的《先驅報》簽訂獨家協議，啓程穿越格陵蘭前往北極，此後兩年間杳無音信。1907年，資金更雄厚、裝備更精良的皮爾裏在奧克斯的《紐約時報》支持下再次北上。此前探險中，他因凍傷失去了八根腳趾，並在距離目標200英里處建立了基地。

庫克衝刺北極的最後階段，陪伴在側的見證者只有兩位因紐特青年埃圖基舒克和阿維拉。庫克將北極描述為"陰鬱之地"並拍攝了照片。但他將六分儀等儀器、定位計算資料和日記安全存放在營地建築中，隨即動身前往當時管轄格陵蘭的丹麥。在哥本哈根，弗雷德里克八世與負責核驗其探險成果的科學機構都對他表示認可。庫克向《先驅報》發送長篇電文，該報以頭版頭條刊載並支付了相當於現今100萬美元的報酬。

1909年9月9日，皮爾裏發電宣告成功並返回紐約。《紐約時報》以醒目標題報道其壯舉，美國國家地理學會也為他慶功。但哈特曼寫道，皮爾裏很快違背探險家榮譽準則，指控庫克偽造北極發現。

這場爭議持續數年。《先驅報》與《紐約時報》各自力挺己方人物，互相攻訐。前總統西奧多·羅斯福等共和黨人堅定支持皮爾裏-奧克斯陣營，威廉·詹寧斯·布萊恩等民主黨人則站在庫克-貝內特一方。面對質詢，埃圖基舒克和阿維拉承認他們在距北極200英里處隨庫克西轉。庫克的證明材料過於單薄，丹麥當局拒絕認證。皮爾裏的證據同樣不足，其主張普遍遭質疑，學界共識認為他偏離目標30至60英里。身敗名裂的庫克轉投石油行業，最終因西部某龐氏騙局入獄。皮爾裏於1920年去世，享年63歲。

最終，唯一無可爭議的首次抵達北極的榮譽歸於大膽的挪威人羅爾德·阿蒙森，他曾在1911年成為首個到達南極的人。十五年後，即1926年5月12日，阿蒙森乘飛艇與其他探險家一起乘坐"諾爾格"號飛越北極，並受到了《紐約時報》的大肆讚揚。

科斯納先生曾擔任《新聞週刊》、《紐約》雜誌、《時尚先生》和《紐約每日新聞》的編輯。

刊登於2023年6月5日印刷版，標題為《北極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