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普京輸掉烏克蘭戰爭會怎樣？——《華爾街日報》

天堂這一邊的無人知曉弗拉基米爾·普京的戰爭將如何結束，但茲比格涅夫·布熱津斯基在1994年就指出了其中的利害關係。“沒有烏克蘭，”他在《外交事務》中寫道，“俄羅斯就不再是一個帝國。”

普京先生對此再同意不過了，對他和那些依附於他的俄羅斯民族主義者來説，俄羅斯要麼是一個帝國，要麼就什麼都不是。

烏克蘭的勝利——我們可以描述為衝突的結束，使烏克蘭保留全部或大部分原有領土，獨立於莫斯科並與西方結盟——將是一場地緣政治地震。自18世紀以來歐洲所熟知並畏懼的俄羅斯，一個龐大而迫近、一心向西擴張的存在，將不復存在。其後果將重塑歐洲和中東的政治格局，並定義美中競爭的新時代。

西方許多人曾希望蘇聯的解體能終結俄羅斯帝國主義的威脅，但普京政權卻執意逆勢而行。畢竟，沙皇俄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崩潰，共產黨人不得不與德意志帝國簽署懲罰性的《佈列斯特-立托夫斯克條約》，放棄大片土地並承認包括烏克蘭在內的前帝國領土的獨立。列寧利用西方的分裂和弱點，幾乎重新整合了尼古拉二世的整個帝國，而斯大林則奪取了更多領土，使莫斯科成為全球超級大國。

普京先生希望追隨這些腳步，但他覬覦的不僅是烏克蘭的領土。他想要的是烏克蘭的DNA。俄羅斯面臨着世界上任何國家中最嚴峻的人口挑戰之一。在1992年達到峯值後，俄羅斯聯邦的人口到2021年減少了約500萬。更糟的是，從普京的角度來看，儘管有大量來自新獨立的中亞前蘇聯共和國的俄羅斯族移民，但俄羅斯族人口仍在急劇下降，在2010年至2021年間減少了540萬。在這幾年裏，聯邦人口中俄羅斯族的比例從78%降至72%。

與此同時，俄羅斯的穆斯林少數民族人口持續增長。在俄羅斯當前人口中，10%屬於傳統穆斯林民族（許多不同民族的俄羅斯公民並非宗教信徒）。到2034年，這些羣體預計將佔聯邦人口的30%。

普京需要烏克蘭人來鞏固東正教斯拉夫人在俄羅斯聯邦的主導地位。沒有他們，面對中亞國家如烏茲別克斯坦（自蘇聯解體以來增長63%，2023年估計達3500萬）不斷增長的人口，俄羅斯民族主義者預見的只有衰敗與衰落。

這些因素凸顯了俄羅斯核心民族主義者對烏克蘭勝利的執着，以及俄羅斯戰敗可能帶來的全球性後果。烏克蘭的勝利將導致一個被削弱且信譽掃地的克里姆林宮，在東方受到強大的中國和崛起的中亞擠壓，在西方面對一個重振的安全聯盟，在國內則面臨不安分的少數民族。

烏克蘭的勝利還將給莫斯科帶來危險的政治挑戰。烏克蘭能否在戰後成為一個真正民主和現代化的國家尚不確定。許多前蘇聯共和國、前南斯拉夫共和國甚至一些前華約國家都難以建立穩定的民主制度，烏克蘭可能面臨更多的治理挑戰。即便如此，如果烏克蘭被視為普京戰爭中的勝利者，它將證明他的治理風格並非東正教斯拉夫人唯一可行的模式，許多俄羅斯人將希望向勝利者學習。

俄羅斯戰敗基本上會增強美國在全球的影響力，但也將帶來複雜局面。積極的一面是，隨着俄羅斯擴張主義被有效遏制，維持歐洲現狀所需的美國投入將減少。若烏克蘭獲勝，美國和西方的威望將大幅提升；而若俄羅斯取勝，這種威望將嚴重受損。正如我上週所述，一個勝利的烏克蘭將與波蘭、波羅的海國家及斯堪的納維亞國家共同形成親防禦的歐洲國家集團，這些國家深知與美國結盟的價值。

但並非所有消息都是積極的。若埃爾多安領導的土耳其對俄羅斯的恐懼消退，其行為可能更加難以預測。遭受削弱的、心懷怨恨的克里姆林宮可能投入中國張開的懷抱。俄羅斯的不穩定可能帶來巨大的安全挑戰——核武器和生物武器可能落入更危險性的勢力，核科學家可能帶着技術流散四方，犯罪集團和網絡黑客可能在不穩定的俄羅斯境內肆意活動。

即便如此，鑑於標誌俄羅斯帝國曆史的殘暴行徑，如果烏克蘭贏得戰爭並證明布熱津斯基的預言正確，恐怕很少有人會為此流淚。

俄羅斯總統普京6月1日在莫斯科郊外參加會議。圖片來源：SPUTNIK/路透社刊載於2023年6月6日印刷版，標題為《如果普京輸掉戰爭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