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在工作》評論:梭羅的勞作——《華爾街日報》
Geoff Wisner
馬薩諸塞州康科德的梭羅雕像圖片來源:波士頓環球報/Getty Images2021年11月,約翰·卡格和喬納森·範貝爾在《快公司》雜誌發表題為《梭羅能教給我們關於大辭職潮的啓示》的文章。
新冠疫情爆發一年半後,全球白領意識到傳統職場中的許多標配——會議室、通勤列車——或許本非必需。無論白領還是藍領都深刻認識到,上班可能直接危及生命。
這場被稱為"大辭職潮"的運動正是對此的回應。越來越多人開始質疑薪資是否值得付出相應代價。正如梭羅在《瓦爾登湖》中所寫:“事物的代價,是我稱之為生命的那部分,需要立即或最終與之交換的。”
身為哲學學者的兩位作者在文中概述了梭羅謀生路上的掙扎。1837年經濟恐慌爆發時剛從哈佛畢業的梭羅,曾在緬因州求職,與兄弟短暫執教,又輾轉紐約謀職。直到1845年他28歲時,在馬薩諸塞州康科德的瓦爾登湖畔建起小屋,在此度過了兩年兩個月零兩天的時光。
卡格和範貝爾將遷居瓦爾登稱為"選擇隱退生活"。但對梭羅而言,辭去有償工作並非停止勞作。除了建房種豆,他潛心寫作事業,完成了《康科德河與梅里馬克河上一週》的初稿及《瓦爾登湖》的大部分內容。
基於《快公司》雜誌提出的理念,卡格和範貝爾兩位先生撰寫了《工作中的亨利》這本小書,以梭羅為跳板探討有意義工作的本質。該書文風生動隨意,將引發關於工作在我們生活中角色的有益討論。然而,研究梭羅的學者可能會覺得,書中對梭羅本人關於這一主題的嚴謹思考挖掘得不夠深入。
謀生問題是《瓦爾登湖》的核心。開篇第一句話,梭羅就特意強調在湖畔生活期間,他"僅靠雙手勞動"維持生計。
《瓦爾登湖》“經濟篇"用大量篇幅描述了大多數人謀生的艱辛:“我在康科德遊歷甚廣;所到之處,商店、辦公室、田野間,居民們似乎都在以千百種顯著方式苦修贖罪。”
梭羅的啓示:本不必如此。
“憑藉信念與親歷,我深信:若我們活得簡單明智,在這世間謀生就非苦役而是消遣,正如原始民族的追求仍是文明民族的娛樂。除非出汗比我輕鬆,否則人實在不必汗流浹背才能餬口。”
梭羅如何解決這個人生課題?他將需求降至最低——“一個人越能對許多事物放手,就越富有。“他棲居父母家中,身無長物,並省去了肉食、酒精和咖啡的消費。
《工作中的亨利》一書章節包括“辭職”、“打卡”、“體力勞動”、“無意義工作”、“不道德工作”、“薪酬”等。這些主題看似切中要害,但讀者期待更深入的探討。
以無意義工作為例,已故學者大衞·格雷伯在2018年著作《狗屁工作》中指出,現代社會約半數工作崗位(主要集中在私營領域)根本沒有存在必要。格雷伯認為從事這類工作的人潛意識裏心知肚明,並因此承受心理代價。梭羅必定會贊同,但《工作中的亨利》並未展開這一議題。
卡格和範貝爾先生引用了梭羅關於勞動的論述,卻很快將話題轉向當下時事、個人生活軼事,以及像22歲家得寶銷售員克雷格這樣的隨機案例——這位年輕人坦言:“我總在上班前吸大麻,這樣更容易熬過工作日。”
相比克雷格的經歷,我更想了解作者如何解讀梭羅日記中多次自比太陽神阿波羅的隱喻:這位神明被迫為阿德墨託斯國王放牧牛羊(梭羅筆下則代之以綿羊)。1851年8月的日記中梭羅詰問:“阿德墨託斯國王是誰?他就是商業暴君,麾下四大臣——貿易、商業、製造業與農業。”正如前一個月所寫:“商業所經手之物,無不被其玷污。”
兩位作者並非象牙塔裏的哲學家,他們主張用哲學智慧改善現實生活。但其行文透露出,相較於先前研究的尼采與威廉·詹姆斯,他們對待梭羅的態度略顯輕慢。書中寫道:“這位自封的晚期資本主義先知若見到當今那些大師和企業巨頭,怕是要氣得發瘋。”
儘管卡格先生居住在梭羅的故鄉康科德,但他與來自俄勒岡州的合著者在一些關於梭羅的細節上出現了疏漏。例如,梭羅從未"匍匐穿過埃斯特布魯克森林,為窺視一頭鹿而潛行”。儘管如今的康科德鹿羣氾濫,但在梭羅的時代當地根本沒有鹿的蹤跡。
卡格和範·貝爾兩位先生值得肯定,他們讓這位重要美國作家作品中的核心主題重新獲得關注。用他們自己的話説,這本書"恰逢其時”:當下"大量人羣正在辭去傳統職位”,“為追尋意義而放棄報酬”。我們仍需要一部經得起時間檢驗的作品:對梭羅關於工作的哲學及其生活經營之道進行全面學術研究。
**維斯納先生是《梭羅的野花》《梭羅的動物》及即將出版的《鳥類的一年》的編者。
更正聲明:本評論早期版本曾錯誤指出,位於馬薩諸塞州康科德的梭羅家族房產"德克薩斯屋"未從其原始地基遷移至新址。**
刊載於2023年6月7日印刷版,標題為《生活的經營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