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失落一代 - 華爾街日報

據估計，中國有超過1100萬大學應屆畢業生正步入一個不穩定的就業市場。圖片來源：餘方平/Cfoto/Zuma Press2022年10月，習近平在即將打破慣例第三次出任中共中央總書記之際，以對中國青年的勉勵作為主旨演講的結束語：抓住你們面前的歷史機遇。

當時，16至24歲人羣的失業率已接近18%。

如今這一數字已超過20%，隨着創紀錄的1100多萬大學應屆畢業生湧入不穩定的就業市場，今年夏天失業率可能還會進一步上升。他們中的許多人將難以獲得理想的工作機會——這與2008年後美國工人的困境如出一轍，這種困境加劇了美國的政治分化。

今天的中國與2009年的美國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地方，但也有一些驚人的相似之處。與危機後的美國一樣，中國正在應對房地產泡沫破裂，這可能會在未來幾年抑制經濟增長和家庭財富。在債務上升的壓力下，中國政府正在採取謹慎的措施刺激經濟——這一事實可能有助於控制債務水平，但也會拖累經濟增長。

與全球其他地區的通脹熱潮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中國物價幾乎未見上漲，製造業領域甚至出現價格下跌——這表明需求可能過於疲軟，難以推動企業投資增長。對關鍵行業（如2008年後美國的金融業、中國的科技與教育行業）加強監管或許有助於控制系統性風險，但也可能讓一代立志進入這些行業的年輕人陷入困境。

中國年輕人的實際失業率與官方統計數據描繪的嚴峻圖景可能存在重大差異。中國人民大學教授曾湘泉近期接受《經濟觀察報》採訪時指出，中國官方失業率統計包含過去三個月內任何時間點求職的人羣，而美國僅統計過去四周內積極求職者。

據曾湘泉介紹，失業數據若採用北京大學中國家庭追蹤調查的長期數據，並按照國際通行的四周標準計算，2020年青年失業率僅為6.8%。而根據國家統計局官方數據，2020年月度青年失業率平均值超過14%。

但另一方面，官方統計可能低估了年輕人（尤其是高校畢業生）的就業困境。招聘平台智聯2023年春季調查顯示，高校應屆生截至春末的簽約率連續第二年維持在50%左右，較2021年的63%和2018年的約75%明顯下降。值得注意的是，近四分之一受訪者希望進入信息技術和互聯網行業——該行業傳統薪資水平位居前列。儘管目前正在復甦，但該行業在2021至2022年監管整頓中遭受重創，阿里巴巴、騰訊和滴滴等頭部企業均進行了大規模裁員。

無論青年失業率的真實水平如何，過去四年間該數字的顯著攀升已成不爭事實——官方統計數據也印證了這一點。

中國嚴格的清零政策重創了服務業——這個過去十年間最主要的就業增長引擎，尤其對年輕人而言。官方數據顯示，與2020-2021年工業就業強勁增長形成鮮明對比，2021年服務業淨增崗位僅62萬個，創本世紀最低增速；2022年服務業就業崗位更直接縮水近1300萬。

牛津經濟研究院指出，年輕人在製造業、醫療和公共部門等抗疫期間相對穩定的行業佔比偏低，而在零售、酒店和IT等受疫情限制或監管整頓衝擊最嚴重行業的比例卻過高。

更嚴峻的是，服務業崩塌之際，高等教育系統正輸送出空前龐大的畢業生羣體——部分原因在於學生選擇用求學來規避殘酷就業市場。2022年本科及大專學歷授予量同比激增近20%，而過去十年該數字常年保持個位數低增長。

這種多重困境註定會帶來失望。牛津研究顯示，即便在台灣、韓國、新加坡等未受房地產泡沫衝擊的亞洲經濟體，服務業就業復甦也遠滯後於產值恢復。中國勞動力市場（包括青年羣體）雖將持續改善，但進程將極為緩慢。而政府不願大規模救市（過去20年中國週期復甦的關鍵驅動力）可能使這一進程更加遲滯。

這並不是説沒有一些出人意料的亮點領域：例如中國快速創新發展的電動汽車產業。或許，那些懷揣軟件夢想的精英們在經歷低谷和再培訓後，會轉型成為汽車工程師或電池專家。

與此同時，大批焦躁不安的未充分就業青年將給這個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帶來重大的政治經濟挑戰。

聯繫作者納尼爾·塔普林，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6月9日印刷版，標題為《中國即將催生"迷失的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