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之路：跨越八個世紀的邁蒙尼德》書評：從托拉經卷到郵票——《華爾街日報》

《誡命之書》（1492年），摩西·邁蒙尼德著圖片來源：哈特曼家族收藏紐約

在猶太曆史中心葉史瓦大學博物館舉辦的"黃金之路：跨越八個世紀的邁蒙尼德"展覽中，一塊磨損的木板上刻着希伯來禱文片段：“給我敞開正義之門；我要進去稱謝耶和華。“大約800年前，在埃及福斯塔特（今開羅城區），這塊木板曾是門的一部分，那扇門在當時被實實在在地視為"正義之門”，因為門後保存着本·以斯拉會堂猶太社區的托拉經卷。

19世紀末，正是這座會堂發現了超過20萬冊書籍和手稿的驚人窖藏，這些文獻跨越千年寫成。根據猶太教義，由於其中包含神的名字，這些典籍不可銷燬，因而被保存在稱為"藏經洞"的儲藏室中。

此次展覽主角邁蒙尼德（他必定到訪過該會堂）的手稿也在藏經洞中被發現——這些文獻為理解這位12世紀的醫生、法學家、哲學家、拉比、教師及埃及猶太社區名義領袖提供了獨特視角。展品中包含三份他的手跡，其中一份是他為贖救被當地活躍奴隸貿易綁架的猶太人而簽署的籌款請求。

當我們從那些吉尼扎文獻殘片出發，穿過三個展廳的手稿與出版物，逐漸感受到這一主題的宏大。即使在邁蒙尼德（其名更常被稱為摩西·本·邁蒙）所處的時代，他已是舉足輕重的人物——雖遭部分人抨擊，但被廣泛尊稱為"偉大的雄鷹"與"世界之光”。後世猶太學者用希伯來格言致敬他的成就，援引其與聖經同名先賢的典故：“從摩西到摩西，無人能及摩西”。他帶有亞里士多德學派氣質哲學著作曾被阿奎那與萊布尼茨引用，邁斯特·埃克哈特更視其為僅次於聖奧古斯丁的哲學家。此處展出的1699年艾薩克·牛頓手稿，正是借鑑了邁蒙尼德的天文學論述來論證英格蘭儒略曆改革的必要性。

策展人兼展覽圖錄主編、歷史學家大衞·斯克拉爾，從羅伯特與黛布拉·F·哈特曼夫婦所藏"最具影響力的邁蒙尼德相關手稿與珍本私人收藏"中精選展品，並輔以國際借展文物。我們主要按時間脈絡追尋邁蒙尼德著作的版本演變：從也門手稿、意大利與奧斯曼帝國的早期印刷本，到伴隨數世紀流散歷程的典籍。其中最令人難忘的，當屬其哲學鉅著《迷途指津》的兩部泥金裝飾抄本——包括14世紀意大利曼託瓦國家檔案館藏本，其中創世場景被精細繪製；而牛津大學博德利圖書館藏的《密西拿註釋》親筆手稿，不僅包含邁蒙尼德手寫批註，還有典型聖殿燈台的草圖（可能使用幾何印章繪製），其稜角分明的造型至今仍被廣泛模仿。

在更近的世紀裏，我們看到1784年紐約一位希伯來祈禱者在美國獨立戰爭後創作的禱文，融入了邁蒙尼德的信仰教義，提及喬治·華盛頓，併為賜予"美利堅十三州永恆自由"而感恩。20世紀的文物和圖像中出現了更直觀的邁蒙尼德形象，包括阿瑟·希克令人難忘的肖像畫，將邁蒙尼德描繪成一位中世紀風格的憂鬱智者，倚靠在希伯來經卷上，周圍環繞着象徵財富的寓言裝飾。最後，當代的邁蒙尼德紀念品還包括幼兒服裝、郵票和學校筆記本。

遺憾的是，僅從這些書籍中我們無法真正體會這位哲學家如何將理性思維與宗教信仰緊密聯繫，或是他如何將嚴格審視與詮釋靈活性相結合。這些著作主要用希伯來語或猶太-阿拉伯語寫成。展品中若有詳細翻譯會有所幫助，但可能也只是淺嘗輒止。邁蒙尼德兩部最重要的作品——百科全書式的《密西拿托拉》對猶太律法的編纂，以及《迷途指津》中對上帝本質和猶太信仰的哲學探究——本意是供人研讀而非瀏覽。

我們對其生平的瞭解也過於簡略——逃離西班牙科爾多瓦和摩洛哥非斯的穆斯林原教旨主義、大屠殺和強制改宗，在十字軍統治的聖地未得安寧，最終落腳埃及——但歸根結底，對文本的關注顯得恰如其分。葡萄牙、奧斯曼帝國和非洲大陸的第一批印刷機是希伯來文印刷機；1550年之前印刷了140種希伯來文書籍；邁蒙尼德的《密西拿托拉》至少印刷了六次。

每一次展覽都能引出一個不斷擴展的歷史事實與思想網絡。以邁蒙尼德的著作為例，它們誕生於跨文化學習與探索的環境，其命運卻與他個人的生活困境遙相呼應。我們看到1550-51年間威尼斯兩家不同基督教希伯來語印刷廠出版的《密西拿托拉》版本。因其中一家對某些註釋提出訴訟並上訴至教皇，最終引發宗教裁判所調查。結果如何？“正義之門"轟然關閉——在威尼斯和羅馬，公開焚燬了所有能尋獲的《塔木德》抄本，試圖徹底抹去這部塑造邁蒙尼德宗教世界的多卷本猶太律法與辯論大全。

羅斯坦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特約評論員。